了!”
村西头的李寡妇家,小儿子正攥着她衣角抽抽搭搭:“娘,我饿……”李寡妇咬着牙把最后半块冷饼掰成两半,突然觉得后颈一热。
她回头,就见灶台上的破铜锅自己冒起了热气,锅底的锈迹正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被磨得发亮的铜色——那是她男人当年跑船带回来的锅,说要等儿子娶媳妇时再用。
“宝儿,快拿米!”李寡妇手忙脚乱翻米瓮,“咱有火了!”
村南头的赵老汉更玄乎。
他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就见自家院墙根下的野菊花丛里冒出光蝶,围着他的旱烟袋打转。
他刚想伸手,光蝶“呼”地钻进灶房,接着就听见“噼啪”的烧柴声——他那被清灶队拆了的土灶,不知何时又垒好了,灶膛里的火舌舔着锅底,正“咕嘟咕嘟”煮着玉米糊。
“老伙计,”赵老汉颤巍巍摸向灶膛,火烤得他掌心发烫,“这火……暖得像当年你给我煮的月子酒。”
此时,萧决正坐在草庐的竹榻边,指尖抵着苏晏清的腕脉。
三天了,她的脉搏弱得像游丝,他数了整整三炷香,才摸到两下跳动。
窗台上的光蝶扑棱着翅膀,把月光剪成金粉,落了她半张脸。
“大人,”饭知味捧着《味录》进来,眼尾还挂着泪,“北岭村的信。”她展开信笺,声音发颤,“他们说灶火自己着了,炊妇说‘似有手扶我腕’,连火候都和您教的一样……”
苏晏清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萧决的呼吸一滞,凑得更近,就见她唇缝里逸出半声轻叹,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露水:“……火候……要等米开口……”
“阿清?”萧决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她发顶,“你听见了?你还记着?”
她没有睁眼,可他分明看见她眼角沁出一滴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巾。
那滴泪落在哪里,哪里的光蝶就聚成小团,像在替她擦拭。
萧决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他解开外袍裹住她,把脸埋进她发间:“你看,他们自己会点火了。你不用再当火种,只消……只消在我身边,教我熬碗热粥就行。”
此时的京城,金銮殿的蟠龙柱下,梁正典跪在丹墀前,怀里抱着个粗陶碗。
碗里的粥色浊形朴,米粒子沉在碗底,汤面上浮着层细碎的油花。
“臣启陛下,”梁正典声音沙哑,“《味谱令》可废。”
“荒唐!”左御史拍着朝笏站出来,“民间自炊成何体统?官灶若失,皇室威仪何在?”
梁正典不答,只捧起陶碗:“此粥乃火蝶娘所煮。火蝶娘是谁?是三年前被清灶队砸了锅,跪在雨里捡米的老妇。”他舀起一勺粥,“请诸位大人尝尝。”
御膳房的小太监捧着托盘挨个分粥。
有老臣刚尝一口,筷子“当啷”掉在地上——是他七岁那年,娘在逃荒路上用最后半升米煮的粥,米里还掺着榆树皮。
有年轻御史喝到第三口,突然捂住嘴跑向殿外,在汉白玉栏杆边吐得直不起腰——不是粥难喝,是这粥的味道,和他在寒舍苦读时,娘子半夜悄悄给他温的那碗一模一样。
“这粥粗粝,”梁正典望着满殿沉默的朝臣,“可它暖过御膳十年。陛下,民火不可禁,因那是人心之暖。”
金殿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几个老臣用袖子抹脸,连最刻板的大理寺卿都红了眼眶。
当夜,京城外的废灶场里,三十六路清灶吏围坐在碎锅片堆前。
王二牛攥着怀里的稻壳,把白天的事学说了一遍,末了举起块锅片:“咱以前是灭灶的,现在该当传火的!”
“传火!”更多人跟着喊。
不知谁先点起一把火,废灶场的碎铜烂铁在火里烧得通红。
清灶吏们解下腰间的铁令,扔进火里,火星子溅上夜空,像极了光蝶的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