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三个字斩钉截铁:
“该我走了。”
烟记吏早已执笔在侧,闻言手腕疾书,墨痕如刀刻入竹简:
“辛丑年腊廿七子时,守灶人易主,火西行。”
味默传则跪地画符,炭条飞速游走。
地上火脉图再次浮现——原本断裂之处,竟有一线新生之火自苏晏清原先站立的位置延伸而出,不向东,不向南,而是笔直向西,贯穿荒漠,绵延无尽。
火脉重生。
人群沉默着,有人流泪,有人合掌,有人默默拾起破釜残灶,置于道旁,似作送别。
就在此时,萧决正欲转身启程,怀中之人忽然动了。
苏晏清费力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却执拗地搜寻着什么。
她的唇微张,发不出声,右手却颤抖着抬起,指向人群中的火余娘——准确地说,是指向她腰间别着的那一把旧木勺。
那勺子由整块老梨木雕成,柄上刻着细密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灶系的印记。
火余娘一愣,随即心头剧震。
她懂了。
这是传承的信物,是北境渔村世代相传的“第一勺”——哪家起灶,由谁掌勺,皆以此定。
她双手解下木勺,快步上前,正要递出。
苏晏清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不是接勺,而是将其塞进了萧决的掌心。
他的手指本能收紧。
木勺落入掌中,温润厚重,仿佛承载着千钧之诺。
风停了。
天地寂静。
苏晏清闭上了眼,头轻轻倚在他肩上,再不动弹。
萧决握紧那把梨木勺的瞬间,掌心如遭雷击。
不是痛,而是一种奇异的灼热自勺柄蔓延至血脉——仿佛这不起眼的旧勺并非凡物,而是封印已久的钥匙。
他低头看去,铁锅边缘裂痕纵横,可就在勺身触及锅壁的一刹那,那些暗红如血的纹路竟微微亮起,尤其锅底那个早已被烟火熏得模糊的“清”字,骤然滚烫,像是被重新烙印在金属之上。
烟记吏怔立原地,笔尖悬空,墨滴坠落竹简,晕开如花。
他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不是她给的路……是火,给了她最后的指引。”
众人无言。唯有地脉深处传来一声低鸣,似远古灶神的回应。
苏晏清的手仍搭在萧决腕上,指尖已冰凉,却迟迟未收回。
那一指,那一塞,那一抬眸间的微光,都不是求生的执念,而是交付。
她早知自己走不到终点,所以不争命,只传火。
她的身体燃尽了七日七夜的心火,只为将最后一丝感应留在人间脉络之中。
而这把木勺,本是北境渔村世代相传的“第一勺”,象征着灶系正统、薪火所归——如今落入一个背锅西行的男人手中,竟是如此荒诞,又如此注定。
火余娘双膝跪地,泪落尘土。
她看着那把曾由祖母传至母亲、再由她守了一生的木勺,如今嵌入粗布衣袖下的掌心,竟觉得无比安心。
她终于明白,火从不属一人,亦不拘形式。
它可以是一口破锅,一把旧勺,也可以是一个失去味觉的人舌尖残存的一缕暖意。
陈照雪捧着那捧冷灶土,缓缓伏地。
她曾以禁锢味道为忠,以为沉默便是守护。
可今日她才懂,真正的守,是让火离开坟墓,走向旷野。
金灶童站在残基边缘,小手紧紧攥着一片焦黑的灶砖。
他不敢哭,只是死死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人背着一口锅,怀里抱着比火更轻的人,一步一步,踏进荒漠晨雾。
风沙开始涌动。
萧决没有回头。
但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越来越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