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碎裂的灶石间,那里只剩余温未尽的炭灰,像一颗将熄未熄的心。
她缓缓俯身,拾起半截焦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然后,她在灰地上开始画。
一笔,两笔,三笔……七道灶形渐次成形。
有的矮胖如瓮,有的狭长似舟,有的三足鼎立,有的环壁中空——每一座都不同,却又透着某种古老熟悉的韵律。
她画得极慢,却极稳,仿佛不是用炭,而是用记忆在描摹早已湮灭的图腾。
画罢,她闭目,双手虚覆于七灶之上,掌心朝下,如托火种。
唇微启,无声开合,像是在默诵一段失传的口诀。
气息绵长,一呼一吸之间,竟带动周遭灰烬微微浮动,仿佛有无形之火在地下低鸣。
风停了。星沉了。天地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直到第三夜将近尽头,万籁俱寂之时——
忽有一缕风自东方而来,轻而执拗,卷起满地炭灰。
那七座灰画之灶,竟在风旋中浮现出淡淡的虚影,轮廓流转,微光隐现,宛如魂归故土。
刹那间,百里之外,三人同时惊醒——
北岭崖畔,灶梦使猛然坐起,掌心滚烫,似有烈焰烙印;
西漠孤亭,风授娘从梦中呛咳而出,舌尖竟尝到一丝久违的咸鲜;
南荒渡口,火判童蜷缩在破席上,手中竹片无端发烫,刻痕自行延展,勾出一座陌生灶形……
而沙柳村中,苏晏清依旧静坐,额角沁汗,呼吸微促。
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只觉胸口某处,仿佛有根极细的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久远得如同前世回响。
风止,影散,灰落。
她缓缓蜷手,焦炭滑落,嵌入泥土。
七灶痕迹深陷灰中,未被风沙掩埋,反倒在晨光将至的暗色里,泛出幽微的红意,似血,似火,似某种不可斩断的誓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