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终究没忍住。
咬下一口。
刹那间,全身剧震,仿佛有一道雷劈进识海。
他猛地呛咳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衣襟上,裂开深色痕迹。
“那夜……有人往炭里撒了灰!”他嘶声低吼,嗓音破碎,“守卫倒地前,还喊了声‘味不对’!我没敢说……我不敢说啊……”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声逼近。
他慌忙闭嘴,蜷缩回椅中,像一只被风雨打湿的老鸟。
而苏晏清早已借更衣之名离席,转入密室。
室内无灯,唯中央小炉煨着一碗浓汤——正是“回溯汤”,以江南雪糯、陈年梅霜与当日火灾遗址提取的焦油合煮而成,气味隐晦,却直通魂魄。
她闭目盘坐,面前坐着老檀片刻前所坐之椅,椅背上还残留着他呼吸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启动“味溯”。
五感剥离,世界沉入黑暗。
眼前骤然亮起冲天火光——
御膳监灶房,铜锅翻滚,梁柱崩裂。
一名青衣小厨蹲于灶后,正将一包灰粉倒入炭篓。
转身刹那,腰间玉佩随动作翻转,露出背面刻字:谢。
她猛然睁眼,鼻血已顺唇角滑落,滴在袖口织锦上,晕成一朵暗梅。
但她嘴角微扬,眼底锋芒毕露。
终于确认了。
谢明渊不是蒙冤者的后人,他是纵火者的儿子。
他的父亲并非因“谋逆”被诛,而是因私自使用禁药“藤灰”扰乱膳食规制,险些导致圣驾失控,被秘密处决。
可他却将一场执法,扭曲为政治迫害;将一个败类厨夫的结局,包装成忠臣殉道。
他恨的从来不是朝廷,而是所有阻止他“继承父志”的人——包括她的祖父,那个真正守护宫廷饮食正统的御膳总管。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烬子未死”的真正含义——不是盲童幸存,而是仇恨从未熄灭。
她抹去鼻血,起身研墨,迅速拟写密折。
笔走龙蛇,字字如刀,直指谢明渊身份伪造、潜伏多年、操控火籍、散布谣言、构陷忠良之罪。
只需呈递玄镜司,便可立即收网。
烛火忽闪。
窗外风声未起,帘幕却轻轻一荡。
她笔尖一顿,抬头望去——
窗棂外,一道身影无声伫立,竹杖点地,双目虽盲,却似穿透纸窗,直望进来。
味烬子来了。
烛火在味烬子踏入窗棂的刹那微微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气息压弯了腰。
苏晏清指尖一顿,笔尖悬于纸面,墨滴缓缓坠下,在密折末尾晕开一团浓黑,宛如将落未落的血。
她没有回头。
竹杖轻点地面,三声,不急不缓,如同死神叩门的节拍。
味烬子立于门外,虽目不能视,却似能穿透纸窗,将室内一切尽数“听”入鼻中。
他身形枯瘦如柴,衣袍宽大,随夜风轻轻鼓动,像一具行走的灵位牌。
苏晏清缓缓合上笔端,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写完一篇寻常膳注。
她顺手将密折折成寸许小方,指尖微动,已悄然滑入冷香凝露糕的瓷盒夹层——那盒子底部暗藏双底,是祖父当年为藏秘方所制,连宫中搜检太监也未曾发现。
随即,她取出另一册薄册,纸色微黄,字迹仿古拙之风,正是她这几日刻意誊抄的“假膳谱”。
封皮题着《五味反书残解》,内中详述如何以酸、苦、甘、辛、咸逆推失传古味,其中最关键一页,赫然写着:“欲复冷香真髓,须知灰中有信,烬里藏言——唯‘反五味’可破伪相。”
她将这册假谱摊开于案头,恰好被烛光照亮。
又轻轻推开窗,让糕香与墨香交织弥漫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