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的月光,“等有空,我给你熬菊粥。”
那天他们没看书,就在煤炉边晾菊花。男人说拓菊田时,挖出块老树根,形状像只卧着的猫,他打磨干净,摆在庙门口当石凳;一尘说整理书架时,发现本祖父藏的《菊谱》,里面夹着张手绘的菊图,墨色淡远,像沾着露水。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摊开的菊花上,把花瓣晒得半透明,香气漫了满室,清苦里裹着甜。男人忽然拿起朵半开的菊,往一尘鬓边放,手却在半空停住,耳根红了,像被炉火熏的。“我娘说,戴菊能明目。”他挠挠头,把花插进装米的粗瓷碗里,“插着也好看。”
一尘看着碗里的菊,忽然想起春天的野蔷薇,夏天的青杏,冬天的松柴。这些带着山野气的物件,把地下室的时光填得满满当当,像本写不完的书,每一页都有新的故事。
菊花开得最盛时,男人带来了菊粥。陶罐裹着棉布,打开时热气腾腾,米粒熬得绵烂,飘着几朵整菊,汤色澄黄,像盛着片秋天的湖。“放了点冰糖,”他舀粥时手有点抖,“我娘尝过,说不苦了。”
一尘舀了一勺,舌尖先触到甜,再尝到菊的清,最后是米的香,层层叠叠,像把整个秋天都含在了嘴里。窗外的豌豆藤已经枯了,却结了串饱满的豆荚,挂在窗棂上,像串风干的翡翠。
“庙前的野蔷薇也结了籽,”男人喝着粥,声音含混,“我采了些,明年春天,咱们在地下室门口种一排,开花时,从巷口就能闻到香。”
一尘点点头,看着陶缸里渐渐干透的菊花,忽然觉得,所谓永恒,或许就是这样——今年的菊谢了,明年还会开;今年的粥喝了,明年还能熬;今年的人在身边,明年也还会带着满身的山野气,踩着夕阳的影子,推开这扇吱呀作响的门。
入冬第一场雪落时,男人没来。一尘扫雪时,在门口发现个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是件新缝的棉背心,针脚歪歪扭扭,却絮得厚实,里子贴着张纸条,是男人的字,歪歪扭扭写着:“天冷,穿。”
棉背心带着阳光的暖,像裹着个小煤炉。一尘穿上时,正好合身,他忽然想起男人量他肩宽时,假装看书架高度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雪停后,男人来了,背着捆新柴,脸上带着伤,是修屋顶时摔的。“不碍事,”他摆摆手,把柴靠在墙角,“就是蹭破点皮,我娘给抹了草药,带着菊叶的香。”
一尘找出祖父留下的伤药,往他伤口上涂时,男人疼得抽气,却盯着书架上的《菊谱》笑:“你看那图里的菊,像不像我拓的那片?”
药香混着菊香,在煤炉边绕成团暖。男人忽然说:“等开春,我想把庙修得再大些,隔出间小屋,放你淘汰的旧书,这样我看书就不用跑远路了。”
一尘往他茶碗里添了热水,水汽模糊了两人的脸。“好啊,”他说,“到时候,把《菊谱》也给你,咱们一起种出图里的菊。”
男人的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光,他从怀里掏出片干菊瓣,夹进《唐诗选》里,正好在“悠然见南山”那句旁。“这样,书里也有南山了。”他说得认真,像在完成个重要的仪式。
地下室的灯又亮了,昏黄的光里,煤炉的火苗轻轻跳,搪瓷壶的咕嘟声里,飘着淡淡的菊香。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无声无息,却把整个世界都裹成了白,而这地下室里的暖,却像团永远不熄的火,把岁月的冷都挡在了门外。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了书页里,藏在了菊花的香里,藏在了彼此递茶时,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里。就像这漫长的光阴,不必说太多,只要你在,我在,书在,花在,就是最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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