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眉头微蹙,嘴唇动得极轻,像在跟书页里的字说话。一尘则坐在对面,磨着松烟墨,准备抄新的诗稿。墨条在砚台上打转,“沙沙”声混着书页翻动的响,像首没谱的曲。
有天男人带来个惊喜。背篓里躺着只陶罐,封着黄泥,打开时飘出股酒香,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我娘酿的米酒,用去年的新米,埋在桂花树下的,今天刚挖出来。”他倒了两碗,酒液澄黄,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尝尝,比镇上卖的绵和。”
一尘抿了口,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带着点桂花的甜。男人喝得急,呛了口,咳嗽时眼角沁出点泪,像被酒气熏的。“等豌豆结荚了,”他抹了把嘴,脸颊泛着红,“我用新豌豆炖排骨,给你送来。我娘说,豌豆的嫩气配着肉香,是春天最好的菜。”
地下室的窗台上,男人带来的豌豆苗果然发了芽,嫩得能掐出水,顺着木格往上爬,几天就缠出片绿帘。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轻轻眨眼。
男人看书时,总爱把手指放在“采菊东篱下”那句上,仿佛能透过纸页摸到后山的菊田。一尘知道,他心里的那片菊田,早已和地下室的书架连在了一起,和煤炉的暖、和书页的墨、和彼此沉默里的懂得,酿成了岁月的酒,越陈越香。
麦收时节,男人的背篓里多了捆新割的麦子,穗子沉甸甸的,压得竹篾弯了腰。“磨了新面,给你做麦饼。”他蹲在地上择麦芒,指尖被麦壳划了道小口子,渗着点血珠,却毫不在意,“我娘说,新麦的饼要就着井水吃,才够清爽。”
一尘找出块干净的布,递给他擦手。指尖相触时,男人的手带着麦芒的糙,他的手沾着松烟墨的润,像土地与笔墨的相遇,沉默却默契。
麦饼烙得金黄,边缘焦脆,咬下去带着麦香的甜。两人分着吃饼,喝着男人带来的井水,井水里漂着片野蔷薇的花瓣,是从庙前的花盆里掉的。阳光透过豌豆藤的缝隙照进来,在饼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把金粉。
“等收了秋,”男人忽然说,嘴里还嚼着饼,“我把后山的菊田拓得再大些,种上你说的‘东篱菊’,到时候摘了花,给你装满满一陶罐,够你泡一整年的茶。”
一尘没说话,只是把刚抄好的“采菊东篱下”诗稿递给他。宣纸上的字还带着墨香,边角的菊花印是新盖的,用的是去年晒干的野菊,黄得沉郁。男人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地下室的煤炉换了新的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搪瓷壶上的牡丹愈发鲜活。窗外的豌豆藤结了荚,鼓鼓的,像串绿月亮。风穿过藤叶,带着麦香和花香,混着书页的墨气,在空气里慢慢淌,像段走不完的光阴,温柔得让人心安。
而那本《唐诗选》,被男人用牛皮纸仔细包了书脊,放在背篓最稳妥的地方,跟着他走过田埂,走过山路,走过春秋。书里的菊瓣依旧黄,像颗不会褪色的星,照亮了两个灵魂的相遇,也照亮了那些藏在无声处的暖,岁岁年年,从未消散。
秋意漫过田埂时,男人真的拓了菊田。他来的时候,背篓里装着把新割的菊枝,金黄的花头沉甸甸的,压得竹篾咯吱响,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像谁给花串缀了串碎钻。
“你看这花瓣,”他蹲在地下室的空地上,把菊枝摆得整整齐齐,“比去年的肥实,我施了草木灰,浇的是晨露,先生说‘菊生於春,长於夏,秀於秋’,果然不差。”他说的“先生”,是《群芳谱》里的字句,被他翻得卷了角,书脊上还沾着点泥,像从田里刚捞出来的。
一尘找出个陶缸,洗得干干净净,缸底铺了层干稻草。“这样晾着,能存得久些。”他接过菊枝时,指尖碰着花瓣的软,像碰着团融化的阳光,“等干透了,分一半给你,庙里的窗台上,也该有罐菊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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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里亮了亮,像落了星子。“我娘说,菊花性凉,配着新米熬粥最好。”他从背篓里掏出个布口袋,倒出些新碾的米,雪白的米粒滚在粗瓷碗里,像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