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末的风总带着股钻心的凉,像淬了冰的针,顺着地下室半开的门缝往里灌。地面上几片干枯的梧桐叶被卷得打旋,是早上扫街的环卫工没来得及清走的,此刻在长桌下转了三圈,终于贴着桌腿落下,像枚被遗忘的邮票,盖着秋末的邮戳。
一尘正坐在长桌旁,帮张老师整理新收的诗稿。阳光透过通风口的铁网,在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那些稿纸形态各异:有的写在泛黄的笔记本纸上,纸页边缘卷成波浪,是张老师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旧本子,被人用钢笔写得满满当当;有的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空白页,背面还印着半幅褪色的广告,字里行间却透着认真;还有的用铅笔写就,字迹被指尖蹭得有些模糊,像蒙着层薄雾,却依旧能看清“故乡的云”“深夜的灯”这样的字眼。
张老师戴着老花镜,镜腿用胶布缠着,是上次来诗社时不小心摔的。他手指轻轻点在一页诗稿上,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这‘秋阳煮茶’写得妙啊,”他的声音带着点老年的沙哑,却透着欣喜,“把日子的暖都熬出来了,像咱们昨天喝的那壶,茶气裹着阳光,咽下去都是甜的。”
话音刚落,地下室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像根生锈的弦被猛地拨动。冷风裹着一个身影闯进来,门没关严,风还在“呜呜”地往屋里钻,卷起更多的梧桐叶,打在书架上,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翻找旧书。
一尘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男生站在门口,低着头,宽大的黑色外套皱巴巴的,像是在行李箱里压了半个月。衣角沾着不少灰尘,还有几处深色的污渍,像是在泥水里蹭过,透着股奔波的疲惫。他的头发一缕缕粘在额头上,发梢还滴着几滴未干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不知道是清晨的雨水,还是赶路时的汗水。
男生没往里走,只是在门口停顿了几秒,脚尖在水泥地上蹭了蹭,像在犹豫要不要把外面的寒气带进来。接着,他慢慢挪到角落的旧沙发旁坐下——那沙发是一尘去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米色布料已经洗得发白,露出底下浅灰的线,扶手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搬进来时被书架磕的,却被秋日的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像块晒透了的棉絮。
男生坐下时,背挺得很直,肩膀却微微向内收着,像一根被狂风压弯、却还在硬撑着不肯折断的芦苇。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放在腿边的背包也没敢放下,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背包带勒得肩膀微微下陷,像是那帆布包里装着的,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地下室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一尘正在把诗稿按日期分类,笔尖在登记本上写下“10月27日·秋阳煮茶”;还有张老师偶尔的点评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浅淡的涟漪。男生的到来让空气里多了几分压抑,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变得更响了,卷着梧桐叶撞在门板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像谁在敲门,却又迟迟不肯进来。
张老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地扫过男生,又转头对一尘递了个眼神——那眼神里藏着“别惊动他”的默契。在这地下室里,他们见过太多带着心事来的人:有高考失利的学生,抱着本《海子诗集》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临走时在留言本上写下“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有刚失恋的姑娘,哭着念完自己写的《告别》,说“原来文字比眼泪更能装下难过”;还有退休的老教师,每周三都来,用毛笔抄诗,说“笔墨能洗去心里的尘”。他们都曾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被文字轻轻接住,找到片刻的安宁。
一尘继续整理诗稿,指尖拂过一张写着“创业日记”的稿纸,是前阵子一个姑娘留下的,字里行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他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角落里的男生,看着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又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的地方像落了层霜;看着他偶尔微微颤抖的肩膀,像寒风里的枯叶,不知道哪一秒就会坠落。心里渐渐泛起一丝怜惜,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软的,带着点发酸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