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没让他动手,反而拉着他坐到窗边的藤椅上。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老周鬓角的白发染成了金棕色。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一尘胳膊上的肉,指腹触到的尽是骨头,忍不住叹了口气:“瘦成这样了还笑?你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过来人的怅然:“我以前就是跟你一样,老伴走后,心里空得慌,就硬撑着上课,学校的事、家里的事全往身上扛,以为忙起来就不难受了。结果呢?把自己熬得胃出血,课教不了,家也没了,最后流落街头——你当我那几年风餐露宿,是白遭罪的?”
老周握住一尘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衬衫传过来,暖得像冬日里的炭火。“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事,想让诗社这堆‘暖人的火’,照亮更多在冷风里的人。可你得先把自己这堆火护好啊。”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一尘手背上的薄茧,“火灭了,怎么给别人取暖?怎么照亮路?照顾好自己,才能长久地照顾别人,这才是正经理,是过日子的本分。”
一尘望着老周眼底的认真,想起他写的《重逢》里那句“日子要慢慢熬,花要慢慢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不再强撑着笑,乖乖点头:“您说得对,我记着了,以后不这么拼了。”
老周这才松开手,从竹篮底层翻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两块用油纸仔细裹着的桂花糕。蒸腾的热气混着甜香漫出来,像把秋天的暖都裹进了这方寸之间。“尝尝,今早刚蒸的,你嫂子做的,说给你补补。”他把一块递过去,油纸边缘的褶皱里还沾着点桂花碎,黄澄澄的,像撒了把星星。
一尘咬了口,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清甜在舌尖化开,暖意在喉咙里打着转,慢慢淌进胃里,熨帖得让人想叹气。“好吃。”他含糊着说,眼角的倦意似乎都被这甜味泡软了些。
老周自己也拿起一块,慢慢嚼着,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月季上,花瓣上的露水已经晒干,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透着半透明的光,像上好的玉。“你嫂子以前总说,人就像这花,得有歇脚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怀念,“她种了一辈子花,说开花前总得有段时间蔫蔫的,那是在攒劲儿呢。你现在啊,就像那憋着劲儿要开花的月季,把自己绷得太紧,小心花苞没开先蔫了。”
一尘望着他鬓角的白发,那白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金芒,像被岁月镀了层温柔的膜。老周的手还放在藤椅扶手上,指关节突出,手背爬满了青筋,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这双手种过花、写过诗、搬过书,也在街头捡过废品,每道纹路里都藏着故事,像本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旧书。
“我以前总觉得,多做一点,就能离‘让更多人看见光’更近一点。”一尘的声音轻下来,像怕惊扰了什么,“上次去山区送书,有个小姑娘摸着书皮问我‘城里的星星是不是比山里亮’,我答应她,下次带她去看城里的图书馆。我要是倒下了,她该等着多着急。”
老周放下桂花糕,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手,手帕上绣着朵褪色的月季,是他老伴生前绣的。“你记不记得我那本《拾光》里写的‘灯芯’?”他看着一尘点头,继续说,“灯芯太细,烧得太旺容易断;添点灯油,慢慢烧,才能亮得久。你就是那灯芯,诗社的人、山里的孩子,都是等着借光的人,你要是断了,他们咋办?”
阳光慢慢移到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老周的掌心像块老玉,暖得恒定;一尘的手却带着点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老周把他的手整个包进自己掌心,那温度顺着血管往上爬,竟连带着心里的紧绷都松了些。
“你嫂子走的那年,我觉得天塌了,就想把自己埋在书堆里,白天上课,晚上改稿,以为这样就能忘了疼。”他的声音低了些,像风吹过空荡的走廊,“结果呢?有天在课堂上突然呕了血,学生吓得哭,我被抬进医院,看着天花板才想明白——我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怎么守着她留下的花田?”
一尘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想起老周花田里的月季,每年春天开得泼泼洒洒,像把所有的生命力都绽放在枝头。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