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如同实质的声浪，一下下撞击着耳膜，劣质香水、汗味和香烟的烟雾混杂在黏稠的空气里，旋转的彩球灯将舞池里扭动的人影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1984年深秋，“夜来香”舞厅是这座城市夜晚最躁动的心脏，也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最钟情的温床。
二楼最角落的“牡丹”包间，厚重的绒布门帘隔绝了大半喧嚣。周文斌惬意地陷在猩红色的丝绒沙发里，翘着二郎腿，锃亮的尖头皮鞋随着门外隐约传来的《成吉思汗》鼓点轻轻点着。他指尖夹着一支带过滤嘴的“飞马”香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镜片后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那笑意深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笃定。
他对面，陆行邦坐得有些僵硬。崭新的皮夹克裹在他微微发福的身上，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额角却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在周文斌脸上和桌上那份摊开的文件之间游移不定。他面前那杯昂贵的“麦氏”速溶咖啡，早已凉透。
“行邦老弟，”周文斌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带着惯有的亲热，在嘈杂背景音下却清晰得如同耳语，“机会，就像这舞厅里漂亮妞儿的腰，你不主动搂一把，它就溜别人怀里去了。”他用烟头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几页薄薄的纸上，打印着几行表格和模糊的货品照片，“看看，日本原装‘三洋’双卡录音机，带自动翻面！市面上紧俏成什么样？国营商店要票，还得排队！咱们这个，”他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从南边‘朋友’的船上直接下来，不用票，不用等，一台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数字让陆行邦的瞳孔猛地一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文斌哥，这路子…稳吗？”陆行邦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端起凉咖啡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头的燥热和恐惧。“最近…听说‘海风’挺紧的。”他含糊地用了句黑话，指代海关缉私的风声。
“嗨！”周文斌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去，挥了挥手，仿佛在驱散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船是老关系，码头那边，王主任，”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是咱们自己人。货到了，直接进西郊三号仓库，那是行野他们厂以前的战备库，现在空着，钥匙在我这儿。”他拍了拍裤袋，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神不知，鬼不觉。等风声过去，这玩意儿就是硬通货！一转手，这个数！”他又比划了一个更大的手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诱惑。
陆行邦呼吸急促起来。周文斌描绘的前景太诱人，那巨大的利润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大哥陆行野转业后在市里管着工业口，位高权重，可那又怎么样？油水都沾不到他陆行邦一点！他守着那个半死不活的街道小厂，受够了清汤寡水的日子。看看苏晚月那个泥腿子女人，靠着倒腾衣服都开了作坊，风生水起！凭什么？
嫉妒和不甘像毒草一样在心底疯长，压过了那点残存的警惕。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需要证明自己不比大哥差，更需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包括苏晚月，都好好瞧瞧！
“可是…”陆行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神里挣扎着最后一丝犹豫，“这量…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周文斌断然截住他的话头，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像淬了毒的针，牢牢钉住陆行邦。“行邦，富贵险中求！想想你妈，在老爷子那儿受了多少委屈？想想你自己，在陆家，什么时候真正挺直过腰杆？你那个街道厂，发工资都困难吧？”他精准地戳中了陆行邦最痛的地方。“有了这笔钱，你就能盘活厂子，甚至…自己当老板！到时候，谁还敢小看你陆行邦？”
他往前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只需要做一件事。用你那个街道厂的公章，给我开一份‘设备维修零配件’的采购证明和入库单。货到了三号库，就是你们厂‘合法采购’的零配件！懂吗？天衣无缝！查也查不到你头上，一切有我担着！”
陆行邦的脑子“嗡”的一声。用公章！伪造单据！这已经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