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纺织供销公司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苏晚月面前“哐当”一声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后隐约传来科长王德发油滑又透着刻薄的声音:“哎呀苏厂长,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计划调拨指标卡得死,国营大厂都嗷嗷待哺呢,你们这‘晚风’个体户…哦不,是集体挂靠厂,排不上号,排不上号啊!下次,下次再说!”
苏晚月攥着那张被汗水濡湿、几乎捏烂的介绍信,指尖冰凉。这已经是她跑的第七家国营渠道。仓库里那批为秋交会大订单备下的进口精梳棉纱,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所有工人的饭碗上。没有棉纱,机器就是废铁,订单就是废纸。周文斌的阴招卡在供销渠道这个命门上,精准又狠毒。
厂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闷罐子。往日轰鸣的车间此刻死寂,工人们三三两两蹲在墙角,愁云惨雾。老会计张姐摘下老花镜,揉着发红的眼角:“月月,账上…只够发半个月工资了。这棉纱要是再进不来…”
苏晚月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她生生咽下。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让大家…再等等。我去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国营的路子被周文斌用关系和糖衣炮弹堵得死死的。黑市上的棉纱价格已经炒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质量更是参差不齐,根本不敢用。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夜色浓重,陆行野的军用吉普212无声地滑进厂区,停在办公室窗外。苏晚月正伏在案头,对着昏黄的台灯,一遍遍核对着那些被退回的采购申请,试图从字缝里抠出一线生机。灯光将她疲惫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车门打开又关上。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陆行野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没有立刻进来。他刚从外地回来,军装外套上还带着仆仆风尘和一丝夜露的凉气。他沉默地看着灯下那个单薄而倔强的背影,看着她无意识地用笔尖戳着纸张,留下一个个深陷的小坑。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焦灼和无助。
过了片刻,他才迈步进来,军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苏晚月惊觉回头,对上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沉静得让她心慌。她下意识地想把桌上那堆代表着失败的申请单扫进抽屉,却被他按住了手腕。他的手指带着薄茧,温热而有力。
“别藏了。”他声音低沉,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供销公司的钉子,我碰过了。”
苏晚月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连他都碰了钉子…那真是死局了?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觉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陆行野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顺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他从随身的旧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薄薄的、纸张有些粗糙的文件,推到苏晚月面前。文件抬头印着几个朴素的宋体字:**浙南永丰针织厂购销意向书**。
浙南?永丰?苏晚月茫然地拿起文件。这是一家她从未听说过的乡镇小厂。
“这…?”她不解地看向陆行野。一个小针织厂,能解决她几万米精梳棉纱的缺口?
陆行野没有直接解释,他的手指点在文件中间一行用红笔圈出的条款上:“看这里。”
苏晚月凝神看去,那条款清晰地写着:
> **甲方(晚风服饰)承诺以低于当前国营调拨价30%的价格,向乙方(永丰针织厂)优先供应符合标准的精梳棉纱,年供应量不低于XX吨(具体数字被红笔圈出)。**
> **乙方承诺,其所属三市十七县供销网络,优先对甲方(晚风服饰)全线产品开放铺货权,并保证铺货率达85%以上。**
让利30%?!
苏晚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当前国营调拨价已经是成本线上勉强维持,再让利30%,几乎就是贴着成本价在卖,甚至可能亏本!这哪里是解困,简直是饮鸩止渴!
“你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