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家珍,营里请示守备区,再次撤消复员命令,把我留下。我用一天时间普查武器弹药器材,重新登记账本,在军械科的协助下,将装备重新配齐。半个月之后,在要塞区的普查考核中,高三连获得第一名。我万分珍惜上天的恩赐,小心谨慎做好文书工作。
在我孤独无援时,全连弟兄们对我非常亲近。我敢做敢当,让他们钦佩。我临危不惧靠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让他们崇拜。他们有话和我说,有事让我拿主意。刘东顺不会写信,我手把手教他。朱大业也没上过学,但是精灵聪明,一点就透。无论我怎么讲解,刘东顺总是把通分和“通奸”浑为一谈。他的花岗岩脑袋,用风钻机都凿不透。他还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按我现在的脑瓜,生活在古代就好了,肯定是科学家和发明家。”我说:“中国古代有造纸术、指南针、火药及活字印刷术四大发明。武圣有关云长,智谋有诸葛亮,医术有华佗和李时珍,数学有祖冲之,诗人有李白和杜甫,文学家有曹雪芹,还有许许多多的圣贤。”他一听更泄劲了,说:“我要是生活在远古时代,还差不多。”我说:“远古时代有伏羲、神农氏、仓颉、杜康、补天的女娲等等。”他万念俱灰,说:“原来我还不如原始人。”我说:“你应该端正态度认真对待,扎扎实实一点一滴地积累知识。”他说:“我不和你比,也不和其他人比,你给我找个认识的人比。”
岛上也有“大虎”和“二虎”亲兄弟,都是残疾人。“大虎”双目失明,从早到晚推着小车爆苞米花。他在后面扶着车,老婆领着几个孩子在前面拉车。“二虎”打石头放炮、排哑炮爆炸,炸掉了双手。他也是光棍一条,靠给人提媒、买紧俏海产品生存。岛上许多当兵的包括我和刘东顺,都给他系过裤腰带。
那天,我凌晨三点醒来,如同躺在一堆烂麻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摸出火柴点燃蜡烛,想写点什么又写不下去,悄悄出去。冬天的早晨漆黑一片,晨星耀眼,全身凉飕飕就像裹了一层冰。空气干冷清新,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换气如同换血,顿时神清气爽。在家时,我已经上山搂了几帘子草了。
我压腿踢腿上了公路,向沙尖方向一阵猛跑。我一口气跑上三里地之外的坡顶,停下来喘息。前面传来一阵“踢踢踏踏”声,像过来一挂马车。我急忙闪在路边,一个人好像走得很急,半天没动地方。我走近一看,是在唐洼砖厂干活的跛子,挪几个小时才能到砖厂。他非常要强,十几年来从没迟道,公社广播站还表扬过。我说:“我把你背到唐洼,半个小时就到,权当负重练习了。”
他感动地说:“谢谢兄弟,但是你能背我一天,不能背一辈子。”他锲而不舍的背影,让我肃然起敬。回去之后,我讲给刘东顺听,为他画了“笨鸟先飞”和“龟兔赛跑”的图画。他很受启发和震撼,脚踏实地学习文化知识。半年之后他不但会写信,还能写诗。刘忠贵教我祖传擒拿术,王巴蛸给我拆洗被子。张洪明写信向老中医爷爷讨药方,为父亲治疗气管炎:蛇吃癞蛤蟆同时死,把癞蛤蟆和蛇在瓦片上焙干,和着黄酒服下。晚上看电视:话剧《货郎与小姐》。
部队刚刚吃完晚饭,孩子们在走廊里站了一排,怕我把他们赶走,讨好地帮助我打扫卫生,扫地、擦玻璃。我把他们送进俱乐部,一起看电视。连队不要求我参加任何活动,只要不出事就行,到了年底复员离开,他们就万事大吉。我让通信员把我锁进会议室里,拉上厚厚窗帘,在里面看书写作,累了练一通长拳,有尿撒在火墙黑窟窿里,天知地知我知。我整天不露面,干部们不闻不问。
父亲不来信我心里发慌,父亲来信我照样心神不定,担心发生不测。我惦记老人时口腔溃疡,惦记兄弟姐妹扁桃腺发炎。我根据发炎程度,能精准判断多大困难和麻烦,发生时间。父亲一个多月没来信,我扁桃腺发炎,麻烦来自姐姐的婚事。通信员取信回来,总算盼了到父亲的来信。信中不见了以前千篇一律的“特别”,直截了当如同电文:“你姐姐已经去部队,和那人结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