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没住人的宿舍,潮气扑面而来,有一股青霉素的味道。
外面下雨不能晾晒,被褥上面长了一层白毛。我在床上铺了块塑料布,躺在上面感觉不住地摇晃,以为还在船上。这种天气,应该是个喝酒的好日子。我刚躺下,田干事和伍干事进来,问我的个人问题解没解决。他们刚走,我又刚躺下,王有江和齐兴国进来,都是问我个人的事。王有江说:“你可真有耐性,可见你对个人问题一丝不苟。”齐兴国说:“你可能找到了意中人,一接触恍然大悟,原来女人都是这个样。”我笑了笑,不改初衷。又是星期天两顿饭,就像演习绝食。
肚子里早已经坚壁清野,靠早上二两馒头和一碗稀粥,支撑到下午三点。我饿的睡不着,还不敢活动,怕消耗过多体力。邓大嫂说我和伍干事是“知识的宝库”,可惜知识不当饭,还不如文盲。三点开饭,大家把饭菜打上来,用大茶缸倒酒,直至酒足饭饱。人们议论的还是部队减编的话题,关乎每个人的命运。
人心惶惶等待“狼”的到来,“狼”一直没来。那天传达文件,要塞区缩编为师级编制,守备区缩编为团级编制,一部分人面临转业。“狼”终于来了。
收到家里三封信,心里塞了一团乱麻。因为班级分数不够,大妹妹被学校精简回家。小妹妹的信写的不伦不类,崇拜我是“不要老婆的人”,实际上是曲解。她和弟弟打架,给姐姐写信告状,被骂“寄生虫”。我写信各打五十大板,为他们解决纠纷。父母年纪大了,对他们束手无策。我得拿出大半精力考虑家事。
晚上,我洗完脚到楼下水房倒水,里面烛光辉煌,仿佛在搞祭祀活动。电报站刘站长点了几支蜡烛,在烛光里刷鞋。他问我:“你认识黄子茂吗?”我想了半天,说:“不认识。”他说:“他不但认识你,还看过你写的小说《老牛根买鞋》。”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曾经在二一零医院赵明的宿舍里相识,谈的非常投机,说:“认识,他身高一米九。”刘说:“他是我姐夫。”我恍然大悟。
于参谋在大连找对象,结完婚上岛,把家属也带来了。他对我披露:“在大连找对象,女方家负责房子、打家具,男方最低得拿出六百元钱。”
从现在开始,我得存钱了。我去储蓄所的路上,几个姑娘指指点点。一个姑娘说:“他是高三连文书,提干了,叫董太锋。”另一个姑娘说:“他长的真帅,看一眼,心里痒痒的真好受。”又一个姑娘说句什么,几个人“哈哈”大笑。
四百二十元钱,对于我来说是个大数目,办婚事远远不够。存折上的墨迹没干,大嫂放到阳光处晒。我说:“什么时候把钱拿到太阳下晒,才算有钱。”
大嫂说:“我知道你,原来在高三连当文书,都知道你有才。”
我顿时膨胀起来,唐代诗人高适的《别董大》,一定为我所作: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仍是一棵精壮的白杨树,叶脉里涌动着春天的信息,只等春风刮来的时刻。晚饭后,我和伍干事到小保姆家里送大米。他什么都送,好像欠着人家。
在母亲眼里,女儿一离开身边,就意味着发生不测。女儿在大连,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母亲一边落泪一边打听,好像被人拐卖了。她拖着病体赶海,拣了一盆“小锥螺”,放在海水里养着,都有味了,还准备有船让人捎给女儿。姐姐也曾经给我来信,让我七、八月份探家,因为那时候土豆和芸豆都下来了。
我的一篇散文,刊登在某国家级刊物上,评为优秀作品,十五元钱奖金。刘干事以为奇迹,连声喝彩。如果一篇小说获得全国优秀作品奖,那才有价值。
昨夜做梦,和希特勒在地图前争论,准备进攻奥地利。醒来后我准备出操,一看表才凌晨两点。我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胡思乱想,起床号响才想睡。
我经常外出,有人风言风语,问我:“你最近又出去了吗?”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