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他赶紧跑回灶台,蹲下身想把像章取下来——要是被吴老栓看见用像章补锅,这可不是“偷饲料”那么简单,是“大不敬”的罪名。可他用指尖抠了抠像章,锡液早就跟铁锅像章粘在了一起,指尖抠得发红,也只蹭掉一点锡屑,像章纹丝不动,连边缘都没松动。
“糟了,这下可闯大祸了!”他急得团团转,绕着灶台走了三圈,灶台上的水瓢被他碰倒,水洒在地上,溅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水顺着裤脚往上渗,他却没感觉。脑子里嗡嗡响——他家是地主成分,这几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靠着力气挣了个“春耕先进”,要是被吴老栓抓住“用像章补锅”的把柄,不仅自己要被抓去公社关牛棚,连爹、云秀,还有清亮、清华、清禾三个孩子都要受连累,孩子们在村里的学堂都待不下去。
他刚要往伙房外跑,想去找林鹤轩商量——林鹤轩是他的父亲,向来遇事不乱处变不惊,可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土路上,带着沉,接着是吴老栓的声音,透着股藏不住的得意:“林殿民,别躲了,出来吧!郑主任都在村口等着呢,特意让我来请你过去‘说说补锅的事’!”
林殿民僵在原地,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步。看着吴老栓揣着铜烟袋从巷口走过来,烟杆上的铜锅泛着绿锈,烟袋锅里还冒着烟,烟雾飘在空气里,呛得人难受。吴老栓的身后跟着个挎步枪的基干民兵——那民兵穿着军绿色的褂子,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连风纪扣都没解开,步枪的枪托在地上磕得“咚咚”响,枪栓上挂着的红绸子晃来晃去,正是昨天跟着李副主任押黄云峰的那个。
“林殿民,你倒是挺会‘变通’啊。”吴老栓走到伙房门口,三角眼直往灶台里瞟,嘴角勾着笑,手指还在烟杆上敲着节奏,像在打什么算盘,“队里的铁锅漏了,你不用锡块正经补,偏偏用‘稀罕物件’堵洞,这要是让郑主任知道了,不得好好夸夸你‘爱护集体财产’的法子?”
基干民兵往前跨了一步,步枪的枪口往下压了压,对准林殿民的胸口,语气硬邦邦的,没有一点温度:“跟我们走一趟,郑主任要亲自问你话。要是敢反抗,就按‘暴力抗法’算,到时候不仅你要去公社,连你家老爷子、你媳妇孩子都得一起去,让你们一家子在公社‘团聚’!”
林殿民的后背瞬间出了层冷汗,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把蓝布褂子都浸湿了。他盯着灶台里那口盖着像章的铁锅,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下完了,黄云峰刚被带走,自己又掉进了吴老栓的圈套,不仅自己要遭殃,整个家都要被卷进来。风从伙房的破窗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迷了他的眼,他却没敢眨一下,死死盯着吴老栓手里的烟袋锅,看着那点火星慢慢灭了,就像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跟着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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