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为了信守一个承诺,竟以身护书,舍命于此。
“不必悲伤……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慧觉师父将怀中的札记递给他,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油布的封面,“程鹤年能烧掉一座寺庙,却烧不掉这书里的学问。贫僧能护住这本‘经’,却护不住这‘经’里的‘道’。”
他顿了顿,喘息着说:“《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本札记是纸,是相。真正的‘茶道’,在人心,在手上。谢施主,你要做的,不是让谢家回来,而是让这片土地上的茶,因为你,变得更好。这,才是真正的功德。”
老僧的话,如同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谢云亭心中那股只知复仇的虚火。
他猛然领悟。
老周头说的“焙炉是活人的碑”,是匠人精神的传承。
慧觉师父说的“道在人心”,是商道境界的升华。
复兴谢家,不是终点。
实业救国,也不是一句空话。
真正的复兴,是像父亲和周叔那样,把一片茶叶做到极致,让“云记”二字,成为信誉与品质的代名词,成为乱世中一个不可动摇的标杆。
这,才是对所有逝者最好的告慰。
“弟子……明白了。”谢云亭双手接过札记,入手温热,仿佛还带着慧觉师父的体温和老周头的期盼。
他再次叩首,这一次,拜的是两位用生命为他开路的引路人。
慧觉师父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寺外,程鹤年手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谢云亭将札记紧紧揣入怀中,那本薄薄的册子,此刻重逾千斤。
他看了一眼圆寂的老僧和窗外映照进来的火光,眼中再无迷惘,只剩下冰川下的熔岩。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撞开禅房后墙一处被大火烧得松动的土坯,滚入后山的密林之中。
身后,慈云寺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埋葬了忠骨与慈悲。
身前,是黟县沉沉的夜色和未卜的前路。
谢云亭回望那片火海,那里是他的过去,是他的碑。
而他,将是那座行走的、有血有肉的焙炉,要在这风雨飘摇的民国,为家族,也为这片土地的茶,重新焙出那缕失落百年的兰花香。
复仇,从此刻起,有了新的名字。
它叫——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