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被洋行和买办们利用的价格漏洞。
许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他点亮油灯,铺开一张草纸,笔走龙蛇。
《皖南茶农联合售茶草案》。
标题之下,是他深思熟虑后提出的“五统一”构想:
一、统一种植标准:由“云记”提供改良后的茶树栽培指引,确保茶青品质源头可控。
二、统一采摘时间:按节气与天气,发布最佳采摘期,避免早采之青涩、晚采之粗老。
三、统一初制工艺:普及改良后的“松柴焙火”等核心工艺,确保各家出产的茶叶风味基底一致。
四、统一火漆封引:所有符合标准的茶叶,统一使用“云记”提供的机制纸包装,并加盖“云记”火漆茶引,标明产地、等级、日期。
五、统一对外报价:所有参与联营的茶农,共同遵守一个对外报价,拧成一股绳,与洋行、买办进行谈判!
写下最后一笔,谢云亭只觉胸中一股豪气喷薄而出。
这不再是为谢家复仇,也不仅是为“云记”谋利,这是要为这方水土的千万茶户,争一口公道气!
他将草案誊抄一遍,连同几枚新制的、带着独特兰花香气的双熏祁门红茶样,一并装入信封,交给了阿篾,低声嘱咐:“送到苏老师手上。”
三日后,回信至。
信中,苏晚晴用她那手娟秀而风骨天成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将草案誊抄了一遍,仿佛在誊抄一份足以改变历史的经文。
在草案的末尾,她添上了一段批注:
“昔年父亲常与我言,商人之责,在通有无、均贵贱。君今日所行,以工商之术,行儒者之义,恰合古圣先贤之道。晚晴虽为女子,亦感心潮澎湃。若有需笔墨之处,万死不辞。”
谢云亭凝视着那段字迹良久,指尖轻轻拂过纸上那句“恰合古圣先贤之道”,仿佛有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从冰冷的纸面,一直传递到他的心底。
他郑重地将信折好,贴身放入怀中,如同揣着一份无声的誓约。
然而,宏图方展,现实的利爪便已探来。
就在当晚,阿篾一身风尘仆仆地从屯溪悄然归来,脸色凝重如铁。
“亭哥,坏消息。”他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一丝寒意,“俄国人的商船‘伏尔加号’,下月初五,也就是五月五号,会抵达上海。船上不仅有洋行的买办,还有英国驻华的商务参赞和法国茶叶协会的代表。他们要在上海办一个‘华茶复兴论坛’,说白了,就是一场品茗会,当场决定未来三年整个长江流域红茶的采购配额!”
谢云亭心中一凛。
这不仅是商战的入场券,更是打破洋行垄断定价权的唯一机会!
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三年!
“更棘手的是,”阿篾的声音更低了,“程鹤年那个老王八!他虽然被撸了商会执事的衔,但屯溪到汉口那一线的码头税卡,全是他的人。我打听到,他已经放出话,凡不是挂着他‘新茗记’字号的货船,一律按‘走私军需’的名义扣下!我们的大批茶叶,根本运不出去!”
“伏尔加号”在上海只会停留两天,品茗会就在第一天。
如果茶叶无法及时送达,一切都是空谈。
“铁路呢?”谢云亭踱步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上次那招铁路专列,还能不能再用一次?”
阿篾苦笑着摇头:“不行了。上次之后,所有货运专列的通风口,全都加焊了铁丝网。巡警也加强了搜检,一只苍蝇都别想混进去。”
陆路被层层盘剥,走不了;水路被程鹤年死死卡住,过不去;铁路也被堵死。
这简直是一个天罗地网!
当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柴房的屋顶上,噼啪作响,如同战鼓催擂。
谢云亭立于屋檐下,任凭冰冷的雨丝溅湿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