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她的嫁妆。
是她母亲留给她,苏家世代积攒下来,用以傍身的体己。
“云亭,把它拿去当了吧。”苏晚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这些金玉是死物,放在匣子里,不过是些冰冷的念想。可‘云记’是活的,是你的心血,也是上百户茶农的指望。它是一颗火种,不能就这么熄了。”
谢云亭猛地站起身,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慌乱:“不行!晚晴,这绝对不行!这是你的……”
“是我的,所以,我说了算。”苏晚晴打断了他,她的手覆盖上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背,眼神坚定得像山间的磐石,“我教书育人,是希望孩子们能有明辨是非、自立自强的思想。你实业救国,是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有安身立命、不受欺辱的根本。我们的理想,本就是相通的。”
她拿起那只最重的金镯子,放在谢云亭掌心:“我嫁给你,不是图安逸富贵,是信你这个人,信你走的路。如今路遇荆棘,难道要我抱着这些金银,看你独自浴血吗?”
她的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谢云亭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掌心的金镯,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想起那些在茶山上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想起父亲临终时不甘的眼神,想起苏晚晴在灯下备课的温柔侧影。
这不只是他的复仇,也不只是他的事业。
这是责任,是希望,是两个灵魂的共鸣。
他缓缓握紧手掌,将金镯紧紧攥住。
这份重量,是苏晚晴的全部信任。
“好。”一个字,重若千钧。
与此同时,黟县最大的酒楼“徽州宴”的雅间内,程鹤年正与几位茶号掌柜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程老板,您这招‘围城断粮’,实在是高!”一个满脸油光的胖掌柜奉承道,“那姓谢的小子,茶做得再好又如何?不出三天,就得乖乖把方子送上门来!”
程鹤年呷了一口陈年花雕,得意地捻着自己的山羊须,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傲慢:“一个毛头小子,侥幸得了点制茶的野路子,就想在徽州地面上翻天?他也不打听打听,这茶叶的水,有多深!”
“就是!他背后又没什么靠山。”另一人附和道,“听说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不过是个穷酸的女教书先生,能顶什么用?怕是这会儿正抱着他哭鼻子呢!”
众人一阵哄笑。
程鹤年摆了摆手,轻蔑地说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除了哭哭啼啼,添乱败家,还能做什么?指望她?还不如指望天上下银元。”
他根本没把苏晚晴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是锦上添花的摆设,更是危难关头的累赘。
他算计了谢云亭的技术,算计了他的资金,算计了市场的人心,却唯独漏算了这份被他轻视的、来自一个女人的爱情与决心。
这,也为他日后的满盘皆输,埋下了最不起眼、却也最致命的伏笔。
“云记”后院。
谢云亭将那匣金玉郑重地交到阿篾手中,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锋锐。
“阿篾,天亮之后,你立刻去一趟县里的‘德昌当铺’,把这些换成现洋。记住,要快,要隐秘。”
“少东家……”阿篾捧着匣子,只觉得双手滚烫。
“然后,”谢云亭的目光投向院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滚滚长江,“你即刻南下,去芜湖码头,用这笔钱,以最高价,给我租下能找到的所有竹筏和脚夫!”
阿篾一愣:“竹筏?少东家,我们要……?”
谢云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程鹤年封锁了官道和漕帮的大船,以为就能困死他。
但他忘了,这徽州的水,不止通向长江,还有无数条不起眼的小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