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您这是……这是给他一个说话的地方啊!”
消息传开,整个九江乃至汉口的底层船工圈子都炸了。
他们拜龙王,是出于畏惧;可云记此举,却是实实在在的体恤与尊重。
茶学教授范先生闻讯,连夜从上海赶来,看到那初具雏形的“江工祠”和那副对联,他抚须长叹,对谢云tてぃんぐ说:“云亭,你高明啊。三江会争的是利,是势,而你,是在跟他们争这长江的‘道祭权’!”
谢云亭望着那些正在卖力平整土地的船工,苦笑道:“范先生谬赞了。他们拜神吓人,我只是拜人立信。这世道,人心若能敬畏,又何惧孤魂野鬼?”
当夜,谢云亭又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
他命人取来三百枚崭新的“云记”火漆印章。
这印章是云记信誉的基石,每一枚都代表着一笔价值不菲的交易。
“熔了它。”谢云亭的命令简单而决绝。
在熊熊炉火中,三百枚代表着商业契约的朱红印章,连同青铜一起,被熔成了滚烫的铜水,而后浇铸成一口巨大的铜钟。
钟身之上,没有经文,没有符箓,而是密密麻麻铭刻着上千个名字——从云记创立之初的第一个茶农,到“江安号”上最年轻的烧火茶童,再到那些追随云记的中小茶行伙计。
此钟,名为“信义钟”。
三江会彻底被激怒了。
这已经不是商战,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一个靠暴力和迷信统治码头的帮会,最怕的就是人心有了新的信仰。
月黑风高之夜,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江工祠”外,正欲将一包剧毒投入铸钟的水源,却被一声断喝惊住。
“站住!”
巡夜的,正是那个曾被“回头窑”收容的少年茶工小满。
他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手持木棍,将二人团团围住。
人赃并获,扭送到谢云亭面前。
审问之下,其中一人竟是曾经在码头做活的熟面孔,因赌钱输光了家当,被三江会许诺“毁钟者赏百银元”所利诱。
众人皆以为谢云亭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谁知,谢云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解开了他的绳索,将一百块银元推到他面前。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
“钱你拿走,”谢云亭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我给你一个新差事。你去做我‘江难抚恤’的巡查队队员,亲自把每个月的米和钱送到那些寡妇孤儿手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缺的不是钱,是堂堂正正活下去,被人记住。”
那人猛地抬头,看着谢云亭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一个七尺男儿当场嚎啕大哭,声震屋瓦。
清明将至,江上雾气愈发浓重。
谢云亭择定吉日,为“信义钟”举行首鸣大典。
这一日,三十六艘漆黑的茶船列阵江心,不载茶叶,每艘船上只载着一名神情肃穆的殉江者家属。
江岸上,数千名船工、茶农自发前来,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谢云亭亲自走上祭台,身后便是那口闪烁着青铜光泽的“信义钟”。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悬挂的钟锤,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铜钟!
“当——!”
第一声钟鸣,雄浑、肃穆、悲怆,仿佛不是敲在钟上,而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那声音穿透浓雾,在山林间激起层层回响。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老艄九,那个嗜酒如命、桀骜不驯的老人,忽然摘下头上的毡帽,“扑通”一声,朝着“信义钟”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十个,一百个……江岸上,江心船上,所有的船工水手,无论老少,都相继跪倒,朝着那口刻着他们同伴、兄弟、父辈名字的铜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