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倒了一碗酒。
“你回去告诉杜沧海。”谢云亭将酒碗推到他面前,声音平淡却字字千钧,“你不是叛徒,你只是个探子。但我云记告诉你——真正的规矩,从来不怕试探。”
随即,他下令将李四海连同所有供词、证据,一并押送至九江商会,公之于众,并附上一则通告:“凡愿脱离三江会、回头是岸者,可至汉口‘回头窑’登记造册,既往不咎。云记,给所有想重活一次的兄弟,一条生路。”
此举,无异于在整个长江水运界投下了一颗惊雷。
三日后,九江分号传来消息。
两名曾亲手参与过簰洲湾焚尸的“江老鼠”核心成员,竟带着妻儿老小,长跪于云记门前。
他们没有空手而来,而是呈上了自己用楠竹削成的长矛,以及一份详细的退赃清单。
谢云亭只回了八个字:“准予试用,为期三月。”
另附一个条件:每日清晨,必须为新立的“江工祠”扫墓焚香,一日不可断绝。
当夜,皓月当空,江波如鳞。
谢云亭孑然立于江畔,望着远处第一批挂上“信”字船票的商船,在护航队的拱卫下,安然驶入港湾。
他袖中的鉴定铜牌,忽然微微发烫。
那道贯穿铜牌的裂纹深处,一缕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竟凝聚成一座虚幻的桥梁。
桥身横跨长江南北,上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正是这三日内,从各处码头报名加入护航队的平民水手、渔夫、船工。
一道低沉的意念,仿佛从历史深处传来,在他脑海中响起:
“路,是人一步步踩出来的,不是天生就让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激荡。
目光投向远方,只见对岸的梅岭山巅,一点熟悉的灯火正在缓缓移动。
是山豹子。
他正攀上那座形如鹰嘴的最高岩柱,小心翼翼地,将一面崭新的、绣着“信”字的巨型灯笼,高高挂起。
那灯火,在整个汉口的上空,明亮如星。
而此刻,在汉口、九江、芜湖,乃至更远的安庆、沙市,沿江十二埠最大的茶楼里,所有的说书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嘴里的《封神演义》,转而口沫横飞地讲述起一个刚刚发生的故事——《信义钟九响镇江匪,纸棺材七具祭英魂》。
满堂茶客听得如痴如醉,那些往来长江的茶商巨贾们,在震惊与激动之余,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茶碗,纷纷起身,奔向了各自商会的电报房。
一份份措辞急切的电文,正从四面八方,雪片般飞向同一个目的地——汉口,云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