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制造伪券,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信息不对等进行双向收割的骗局!
先骗穷人买券,再利用恐慌低价回收,最后高价卖给想来“云记”占便宜的人,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已然形成。
谢云亭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雨丝冰冷,带着泥土的腥气,他却仿佛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另一种味道——贪婪、恐惧与绝望。
“鉴定系统”的一个罕用功能被他悄然启动——“情志共振”扫描。
系统界面上,代表门外人群情绪的数据流疯狂滚动。
一片片代表“焦虑”的深灰色浪潮汹涌澎湃,夹杂着“迷茫”的灰白和“恐惧”的暗红。
最终,一行总结性的数据浮现:
「群体情绪分析:焦虑指数89%,恐慌指数65%。目标群体认知状态:83%持有者对‘伪券’概念无明确认知,坚信其为官方凭证,目前仅处于‘担心无法兑付’阶段。」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们只是朴素地相信“云记”的名头,此刻的等待,是对“云记”最后的信任考验。
“怎么办?”苏晚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刚刚翻开一本为女子制茶班编写的《平民识字课本》,最新一课的标题赫然是——“辨钱纸”。
她指着谢云亭手中那张伪券上的火漆印,苦涩地低语:“我刚教她们,真券的油纹细密,像舒展开的茶叶脉络,是活的;假的则呆板如木刻,是死的。可……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又怎么看得出这细微的差别?”
谢云亭睁开眼,目光穿过雨幕,望向那支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队伍。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再次响彻耳畔:“茶性易染,人心更甚。”
这一次,人心被金钱染成了最肮脏的黑色。
阿篾去而复返,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他凑到谢云亭耳边,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云亭哥,初步估算,如果市面上流出的假券数量超过两千张,我们就算把所有库存的‘兰雪’都拿出来兑付,也不够。如果要用现金补,不出三个月,我们的现金流就会彻底断裂,所有铺子都得关门。”
他的话音里透着一股绝望:“可如果不兑付,我们‘云记’的招牌,就等于亲手砸了。那些相信我们的人……他们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这是一个死局。兑付,公司死;不兑付,信誉死。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从后门匆匆进来,递上一封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密信:“先生,冯师爷派人送来的。”
谢云亭拆开信,信纸上只有四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
“顺势而为。”
谢云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一个“顺势而为”!
这是在劝他丢掉包袱,明哲保身,任由这些升斗小民自吞苦果,不要为了虚名而拖垮自己。
这是旧式商人的生存法则,也是最冷酷的丛林法则。
他将信纸缓缓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水洼。
“阿篾,”他转过头,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冷静与锐利,“去查!派人去查浦东沿江所有的造纸坊,尤其是那些夜间开工、雇佣盲工和哑巴工人的小作坊!海藻纤维,这不是我们皖南常用的东西,沿海才有!”
“是!”
“小芸,”他又转向那名果敢的女学生,“立刻组织女学员,带上纸笔,去给门外排队的乡亲们挨个登记。姓名、住址、买了多少张券、从谁手里买的,问得越详细越好!告诉他们,凡是今天来登记的,我们‘云记’认这个账!但我们需要时间查清真相,所有被骗的乡亲,记名备案,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云记’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番话他没有压低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门外队伍的最前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