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远处的龙脊坞茶棚,工人们喝着热茶,脸上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也曾偷偷去讨过一碗,那温热的茶汤下肚,暖得他想哭。
从那天起,他多了个心眼。
每日怀里揣着一截烧黑的木炭,在闸房的墙壁上,悄悄记下每夜开闸放水的时辰。
一日深夜,他刚画下一道新的刻痕,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脚跟声。
小辫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一看,竟是素来不苟言笑的黄工头。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黄工头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黄工头面色冷峻,盯着墙上那排长长短短的刻痕,久久不语。
就在小辫子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黄工头却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半截铅笔,塞进他手里。
“墙上的记号,三两天就没了。”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皮,“用这个记,记清楚了。将来,这东西有用。”
小辫子愣住了。
他不知道,黄工头早年患下肺痨,咳得死去活来,是谢云亭的父亲云游采药时,路遇倒在路边的他,赠予三剂家传药方,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份恩情,他一直埋在心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云亭借着“龙脊焙”初战告捷,云记茶号声名鹊起之势,以“春雪红复产庆典”为名,亲自手书一封烫金请柬,送到了黟县商会会长金履安的府上。
信中,他言辞恳切,称云记复产,全赖乡梓扶持,更得益于程记电厂“光明普照”,为焙茶工艺提供了稳定的夜间照明。
为感念程总之功,特邀金会长及商会诸公,组织一个“民生考察团”,一同参观电厂,见证“现代化工程如何造福乡里”。
金履安本想推脱。
他一只脚踩在老派商帮的船上,另一只脚又想搭上程鹤年这种新式实业家的快车,正左右为难。
偏偏此时,那位订购了三百罐“龙脊焙”的汉口大客商,也听闻了此事,特意派代表前来,点名要随团“学习黟县先进经验”。
这下,金履安若再拒绝,便是在洋行和外埠客商面前失了黟县的体面。
他只得捏着鼻子应承下来。
考察前夜,谢云亭密会《皖南民报》的主笔陈墨生。
“陈先生,明日之行,相机您尽管带,笔您尽管拿。”谢云亭递上一杯新茶,“但请您记住,届时,只问不评,让事实自己开口。”
陈墨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他嗅出了这杯茶香背后,更浓烈的风暴气息。
考察当日,程鹤年春风得意,亲自在电厂门口迎宾。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与周围穿着长衫的商会众人格格不入,却又显得卓尔不群。
他引着众人参观了轰鸣的发电机房、复杂的配电室,墙上“破旧立新,舍小成大”八个描金大字,在电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路赞叹不绝,直到队伍行至电厂西侧的尾水渠。
渠水潺潺,看上去与寻常溪流无异。
“程总,真是大手笔,利县利民啊!”金履安客套地拱手。
程鹤年矜持一笑,正要谦逊几句,谢云亭忽然驻足,朗声问道:“程总,晚生有一问。不知这渠里的水,可否用于灌溉农田?”
程鹤年闻言,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的问题:“谢老板说笑了。我这电厂采用的是全德意志最新环保规程,冷却用水,循环沉淀,绝无问题!别说灌溉,就是人喝了,也拉不了肚子!”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谢云亭也笑了,他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阿灰示意。
阿灰立刻从人群后挤出,手中捧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大盆,旁边还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陶坛。
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