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谢云亭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雨幕,他的背影如一柄劈开混沌的利剑。
他没有去追究程鹤年的恶行,也没有去安抚孙掌柜的愤懑,而是径直走向了村口的祠堂。
他让阿灰敲响了祠堂前那口生了锈的大钟。
“当!当!当!”
沉闷而悠远的钟声,穿透了如织的雨帘,传遍了龙脊坞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只有在宗族大事,或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才会敲响的钟。
田间地头的茶农,棚户里的妇孺,一个个闻声而动,披着蓑衣,打着油纸伞,神色惊疑地向祠堂汇聚。
不多时,祠堂前的空地上已站满了人。
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人们的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揣测。
谢云亭就站在祠堂的石阶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长衫,他身后,两个云记的伙计吃力地将那只紫檀木箱笼抬了上来,重重地放在地上,溅起一圈泥水。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这只箱子,连同它背后的流言蜚语,早已是全县人尽皆知的耻辱象征。
“他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当众变卖这最后的家当?”
“唉,一个大男人,何至于此……”
谢云亭对所有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俯下身,用袖子擦去箱笼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如炬,扫过面前一张张或同情、或鄙夷、或麻木的脸。
“各位乡亲,各位姐妹!”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这几天县城里的风言风语,大家或多或少都听了一些。他们说我谢云亭山穷水尽,靠变卖妻子的嫁妆苟活。”
他顿了顿,伸手猛地掀开了箱盖!
“今日,我便让大家亲眼看看,这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绫罗绸缎。
箱中静静躺着的,是三副竹筛,五只陶罐,几件青布围裙,还有一叠被摩挲得边角发亮的压条。
人群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这……这就是苏家小姐的嫁妆?一堆破烂家什?”
谢云亭拿起其中最大的一副竹筛,高高举起,雨水顺着细密的筛网流下,仿佛一道水晶的帘子。
“此物,名曰‘匀摊筛’!”他朗声道,“鲜叶采下,需在此筛上摊晾走水,方能香气内蕴,此为制茶第一步!它不是什么脂粉奁匣,而是我妻苏晚晴当年于女学创立‘清心社’,教授贫家女子自立手艺的启业之器!”
他又拿起一只白釉陶罐:“此物,用以封存茶样,辨别优劣。学茶之人,需尝遍百草,方知其中真味!”
最后,他拿起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青布围裙:“此物,用以护身隔热。烘焙茶叶,炭火凶猛,稍有不慎便会灼伤。穿上它,才能心无旁骛,专注于火候分寸!”
他将围裙重重摔在地上,声震四野:“你们告诉我,这一箱一箧,是供男人玩乐的脂粉俗物,还是能让人安身立命、挺直腰杆的吃饭家伙?!”
无人应答。那些先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妻晚晴有言,‘女子持筛,亦可立身’!”谢云亭的声音愈发激昂,“今日,我谢云亭在此立誓,承我妻之志,于历口重开‘清心社’,成立‘女子制茶技艺班’!自今日起,凡我历口四乡八里的姐妹,无论年龄大小,不问出身贵贱,只要愿学一门手艺,皆可入班学习!学成之后……”
他话锋一转,柳三嫂已从人群中走出,她眼圈通红,颤抖着双手捧出一卷纸,那是苏晚晴昨夜呕心沥血写下的章程。
柳三嫂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念道:“……凡学成者,经考核通过,皆授予云记火漆‘茶引’为凭!凭此茶引,可自行拣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