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胜利的喧嚣,吹遍了簰洲湾的每一个角落。
一夜之间,昨日还死气沉沉的渡口,竟成了整个长江中游最炙手可热的商贸节点。
天刚破晓,上下游被三江会堵截了数日的四十余艘中小商船便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将云记的江心栈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不愿再受三江会的盘剥,更不想再看那些地头蛇的脸色。
辰时,谢云亭一身素色长衫,亲立栈桥桥头,主持开栈首航仪式。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
一方简陋的香案上,只摆放着一只小巧的紫砂罐。
他亲手揭开罐盖,众人伸长了脖子,却见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撮色泽乌润、其貌不扬的茶叶。
“此为‘火种茶’。”谢云亭声音清朗,盖过了江涛,“乃是云记第一炉改良祁红的茶样。当初我云记如风中残烛,正是这撮茶叶,燃起了星星之火。今日,我将它焚于此地,告慰山川神明,也告知天下同道——”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岸边成百上千双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此路,为民所开;此利,与民共享!凡经我云记栈桥者,皆是兄弟!”
话音落,他将那撮“火种茶”倾入香炉,青烟袅袅,一股奇异而霸道的兰花香瞬间弥漫开来。
围观的百姓与商户无不动容,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高高的鹰嘴崖上,一直默然伫立的铜铃婆,拄着那根盘龙拐杖,迎风而立,苍凉而古老的吟唱再次响起,仿佛在为这条新生的大道祝祷,也仿佛在为这位年轻的掌舵人加冕。
然而,白日的荣光,总是伴随着黑夜的杀机。
入夜,江面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三尺,正是杀人越货的绝佳时机。
三江会最精锐的十二名“水鬼”,如幽灵般潜入冰冷的江水,腰间缠着油布包裹的烈性土炸药,目标直指江心栈最脆弱的船体连接处。
他们自信,只需一声巨响,这座刚刚创造了奇迹的浮桥,便会重新化为一堆无用的浮木。
芦苇丛中,负责巡哨的阿灰蜷缩着身子,一双眼睛却比夜枭还要锐利。
他没有去看江面,而是死死盯着水边一排不起眼的泥地。
忽然,一串极不寻常的、细密的气泡从某个固定的位置连续冒出。
那不是鱼虾吐气,更像是有人在水下长时间潜伏换气所致!
“嘀——!”一声尖锐的铜哨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信号既出,杀局顿开!
早已埋伏在岸边的云记伙计们猛地拉动绳索,一张张缀满了沉重铁钩和铜铃的巨网从江底霍然升起,瞬间在栈桥外围形成一道死亡之墙。
几名潜行在前的“水鬼”猝不及防,被铁钩挂住手脚,动弹不得,身上的铜铃发出“叮铃铃”的急促乱响,暴露了所有人的位置。
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随着水波剧烈震荡,浅滩处传来一阵阵“呜呜”的低鸣,如百鬼夜哭,在浓雾中听来令人心胆俱裂。
那是谢云亭命人埋下的空瓮,利用水波共振发声,既是预警,更是攻心!
“有埋伏!快撤!”
水鬼们方寸大乱,仓皇掉头。
然而来路已被渔网封死,岸上强弓劲弩早已锁定铃声响起之处。
一时间,水下闷哼声、入水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混乱中,一名水鬼被活扣生擒,拖上岸来。
一番审问,那水鬼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程鹤年已下达密令,不仅要炸桥,更联合了沿江所有受他控制的大小码头,全面封锁带有“云记”字号的一切货物与船只。
他要让谢云亭的茶叶,即便过了江,也上不了岸,运不进城!
消息还未捂热,孙掌柜便驾着一叶快舟,神色凝重地连夜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