簰洲湾南岸,一片低矮的渔村蜷缩在江风的呜咽中。
黑夜是它最好的掩护,腥咸的水汽混杂着淡淡的桐油味,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谢云亭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于狭窄泥泞的巷道,山鹞子和阿灰一左一右,警惕地护卫着。
火光在江心肆虐,却照不进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在一间飘出干鱼气味的窝棚前,阿灰学着夜枭叫了三声,短促而尖锐。
木门“吱呀”一声裂开道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向外窥探。
“东家!”门猛地拉开,一个须发凌乱、衣衫尽是污泥的老人冲了出来,正是孙掌柜。
他一把抓住谢云亭的胳膊,整个人都在颤抖,怀里却死死抱着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账册,仿佛那是他的命。
“孙掌柜,里面说。”谢云亭扶住他,声音沉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窝棚内,一盏豆大的油灯摇曳。
孙掌柜声音嘶哑,语速极快:“栈桥是昨夜子时遭的火攻。三江会那帮畜生,用十几条小船捆满了浸油的芦苇,顺流冲撞,火借风势,我们根本扑不灭!左段的浮桥全完了,只剩下主锚固定的右半段还连着。”
他顿了顿,三江会逼他签云记私设关卡、扰乱商序的查封令,他托人传话出来,就一句:‘宁饿死,不签令!
’”
谢云亭静静听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问杨师爷的安危,也没有咒骂程鹤年的毒辣,只是许久之后,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里是冰层下的暗流。
“他们不怕官,不怕兵,”他缓缓说道,一字一句,仿佛在咀嚼这残酷的现实,“他们只怕——没人再走他们的路。”
孙掌柜一愣,没能立刻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正在此时,阿灰从外面钻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东家,探明了。三江会的主力战船有八艘,都泊在上游的弯道里,用铁索连着。他们派了两艘船在残桥附近轮值,船上架着水龙炮。我还听见他们的人说,水底下养了‘水鬼’,天亮前就要彻底炸断剩下的主锚链!”
一个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另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伙计连滚带爬地跑来:“东家,省里派了特派员,已经上路了,说是来查‘私设关卡、扰乱商政’的案子!要是我们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云记就完了!”
釜底抽薪,罗织罪名,官方绞杀。
程鹤年三招连环,招招致命。
窝棚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谢云亭却在此时,忽然转向了一直沉默地蹲在角落里,用耳朵贴着地面的石聋伯。
“石伯,”他问道,“这片江水,您听了一辈子。告诉我,江底哪里淤沙最厚,水流最缓?”
所有人都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大敌当前,问这个做什么?
石聋伯却像是早已在等待这个问题。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潮湿的地面上划拉着,又抓起一根细竹竿伸出窗外,感受着水汽带来的微风,半晌,笃定地说道:“北汊口外三百步,那地方水面看着平,水下却是个巨大的沉沙涡。不管多大的船,行到那里,都得慢下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拖住一样。”
谢云亭的眼中骤然亮起两团火。
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转向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程鹤年想用火船断我水路,我们就用火船破他铁索连环!”
“阿灰,立刻去村里征集二十条空渔船,越大越好,让船老大们把家里所有能烧的湿柴草都搬上去,再浇上桐油!”
“山鹞子,你挑三十个身手最好的弟兄,跟我乘六条梭艇,贴着北岸的芦苇荡潜行,目标——北汊沉沙区!”
“孙掌柜,你带人守住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