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墨痕深处浸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湿冷。
湘西的密报上说,那位第一个点燃“归心火种”的百岁茶婆,虽未在祭典当夜油尽灯枯,却因连日劳累与风寒一病不起。
更棘手的是,地方保甲长官以“妖言惑众,私下结社,图谋不轨”为名,一夜之间传唤了近百户参与祭典的村民。
一时间,人人自危,那曾燃起希望的炉火,反倒成了引火烧身的罪证。
闽南的宗族长老们则更为直接。
一封由十几位乡绅联名的陈情书,措辞严厉地送到了云记的分号,斥责谢云亭以“千炉祭”之名,行“蛊惑子弟,离经叛道”之实,扰乱了敬天法祖的千年宗族规矩。
他们声称,茶有茶道,族有族规,岂容一个外姓小辈用一场“江湖把戏”来制定新的香火?
最阴险的,是那些夹杂在各地简报中的流言。
不知从何而起,一股“茶心已死”的论调悄然蔓延。
有人说,“千炉祭”烧的不是松柴,是人心里的那点敬畏;万家烟火,不过是云记敛财的障眼法,那碗“众生红”,喝下去只会让人心更散,世道更乱。
这论调,直指“千炉祭”的精神内核,诛心至极。
一时间,赞歌犹在耳边,讨伐的暗流却已汹涌而至。
那场席卷半壁江山的盛大仪式,仿佛只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不是共鸣的涟漪,而是潜藏在湖底的所有污泥。
谢云亭的目光在一份份密报上扫过,面沉如水,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沉默地将那几份报纸连同闽南宗族的陈情书一并拿起,缓缓团成一团,毫不犹豫地掷入了脚边的铜火盆。
纸团触及烧得正旺的红炭,瞬间被火舌吞噬,卷曲,变黑,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火,既然能点起来,”他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就得有人守得住。”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晴端着一碗清粥走进来,见他神色凝重,便将粥碗放在桌上,轻声问道:“还在为那些事烦心?”
谢云亭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
苏晚晴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名册,递了过去。
“这是云记学堂最新的反馈。今天一天,又有十三名学生的家长来办理了退学。”
谢云亭接过名册,展开。
那些稚嫩的名字后面,跟着的退学缘由千奇百怪,但归根结底,都指向同一个恐惧——家长们说,云记的茶,邪性;云记的道理,也邪性。
他们怕自己的孩子跟着谢云亭,学成了数典忘祖的“叛道之人”。
“千炉祭那晚,他们还拉着孩子在江边看火,为我们欢呼。”苏晚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不解,“我们明明赢了气势,赢了天下人的眼,怎么一夜之间,连身边的人心都守不住了?”
谢云亭沉默了。
他看着那些名字,仿佛看到了十三张惶恐而退缩的脸。
他赢了静庵法师的“九霄净香阵”,却没能驱散普通人心中最原始的恐惧。
那场盛大的胜利,如同一场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夜空,却没能长久地温暖人心。
烟火散尽,留下的只有更深的黑暗和疑虑。
良久,他放下名册,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笔尖悬停半晌,最后重重落下,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守夜人”。
他将笔放下,对门外候着的小春子吩咐道:“小春子,拟一道‘守夜令’,传告所有参与‘千炉祭’的分号、村寨、茶户。”
小春子应声而入,垂手侍立。
“令中言明:凡祭典参与者,无论长幼,皆可自愿于当地云记公所登记,成为‘守夜人’。每夜,由各处公所排定轮值,三人一组,值守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