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上,都按着鲜红的指印。
“长官您看,”谢云亭指着满墙的日志,语气平和,“这哪里是造反?这不过是一群怕黑的老百姓,想自己给自己点一盏过夜的长明灯罢了。”
警长看着墙上那些质朴的笔迹和手印,沉默了。
他仿佛能看到,在无数个遥远的山村里,一双双或苍老或稚嫩的手,在寒夜中为一炉微火忙碌的景象。
那不是阴谋,而是最卑微的希望。
他在簿册室里站了许久,一言不发。
临走前,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压低声音对谢云亭说了一句:“谢掌柜,明晚……我让我手下一个兄弟替岗。他老家也是种茶的,过来……也算沾个香火气。”
第七夜,巴渝的冬雾格外浓重。
谢云亭独自一人在云记学堂的后山校圃巡视。
远处,几座作为教学和实验用的焙窑,正透出星星点点的红光。
那是竹娘的女子夜巡队和几组自发前来的学生家长在值守。
他正看得出神,忽然,通往后山的一条偏僻小径上,出现了一个微弱移动的火光。
那火光极小,仿佛风中残烛。
借着窑口的光,谢云亭看清了,那是一个佝偻蹒跚的身影,肩上还扛着一捆沉甸甸的松柴。
是归种翁。那位曾将祖传茶种献给云记的老人。
谢云亭快步迎了上去。
老人见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他放下柴捆,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谢……谢掌柜……我……我得来。”
“老人家,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路又滑。”谢云亭扶住他。
“我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昨夜里做了噩梦,梦见他爷爷骂他背信弃义,忘了祖宗的誓言……”老人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祭典那天,他怕官府找麻烦,没敢让家里的窑点火……我……我想,这火,不能断在我家手上。总得……总得来烧一炉,给祖宗一个交代。”
谢云亭心中一震,扶着老人在窑口的石阶上坐下,自己则弯腰抱起那捆沾着露水的松柴,一根根亲手放入炉膛。
火焰“轰”地一下腾起,映亮了老人沟壑纵横的脸。
就在那一刹那,谢云亭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猛地一颤,一行新的提示悄然浮现:
【检测到‘愧悔—补偿’型情感闭环,信义网络基础稳定性+1。】
他望着那缕在寒风中倔强摇曳的火苗,心中一片澄明,低声自语:“原来,最怕的不是火熄灭,而是再也没有人记得来添柴。”
远方的山坳里,仿佛是作为回应,另一点微弱的火光也悄然亮起,然后是第三点,第四点……它们在浓雾中明明灭灭,却顽强地连成了一片。
这一夜,似乎格外安宁。
那由无数微小善意与愧悔织成的脆弱和平,如同薄薄的暖被,覆盖了整座山谷。
谢云亭站在窑火前,许久未动。
连日来的焦虑,似乎第一次被这看得见的、属于人间的温度所驱散。
他不知道,这极致的静谧,往往是风暴来临前,最深沉的那一次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