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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几行抄录的文字,字迹他认得,是那个被他安插在银行的远房侄子小铜管的。
那是一份央行内部金融风险会议的纪要。
“……经评估,利济社资本结构严重依赖短期投机,风险敞口巨大,已对区域金融稳定构成威胁。决议:即刻将其列入金融风险特别观察名单,禁止各行向其提供任何形式的新增信贷支持……”
陆九思死死盯着那行“禁止新增信贷”的字,许久,他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
打败他的,从来不是谢云亭一个人。
是老秤婆那杆称量人心的秤,是白露嫂那匹换取知识的布,是茶农们自发组成的护鲜队,是那个用科学戳穿他谎言的洋人医生……是所有在乱世中渴望活下去、渴望公道、渴望希望的人心。
是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最终抛弃了他那把只能计算利益,却算不出人心的算盘。
黎明时分,天色未亮,雨已停歇。
云记烘焙坊的后门被悄悄推开一道缝。
一个瘦弱的少年,将一捆码得整整齐齐的干柴,和半袋还带着些许谷壳的糙米,轻轻放在门槛内。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塞进门缝,然后转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巡夜的墨砚生发现了门口的异样。
他拾起那捆柴,入手沉重,竟是上好的房梁木。
他抽出纸条,借着炉膛里透出的火光,看清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
“师父,我爹说,以前您赶我走,是为我好。现在您救了我们全家。这柴,是咱家老屋拆的梁。米不多,但没发霉。”
墨砚生看到落款,瞳孔猛地一缩。
那名字,竟是陆九思当年亲手逐出师门、视作“不肖”的独子。
他拿着纸条,怔怔地望向烘焙坊的主炉。
谢云亭正俯着身,亲手为炉火添上一块新柴。
跳动的火光,映亮了他眼角新增的几道深刻皱纹,也映亮了他那双比炉火更亮的眼睛。
远处天际,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干脆利落地劈开了笼罩在民国大地上最后的黑夜。
清晨,云记总号密室烟雾缭绕。
小春子快步走入,神色凝重,将一叠刚刚收到的电报摊在谢云亭面前的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