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如金粉般洒落,却难以穿透南坞暗谷中那层厚重的、夹杂着草木灰与绝望气息的薄雾。
劫后余生的东岭坡上,一片死寂。
没有鸡鸣犬吠,只有风过焦土时发出的呜咽。
那些被连根拔起、焚烧殆尽的茶树残骸,像一具具扭曲的骨架,控诉着昨夜的暴行。
然而,在这片死亡之地中央,那片被特意平整出来的十亩试验田,却成了整个黟县所有茶人心跳的焦点。
数十名昨夜参与“护根”之战的茶农,此刻正屏息凝神,围在田埂边,目光死死地钉在田中央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老桑皮跪在那片试验田里,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跪拜着他的神只。
他的双手,那双布满老茧、能分辨上百种茶香的巧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于痉挛的姿态,颤抖着,挖掘着一株嫁接苗根部的土壤。
泥土被一捧一捧地、小心翼翼地扒开。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知道,三天了。
按照利济社那种霸道毒药的药性,三天之内,茶苗的根系必然会从内部开始腐烂,化作一滩黑水,彻底断绝生机。
“完了……土都发黑了……”一个年轻茶农看到根部露出的湿润泥土颜色不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一语既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希望,难道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老桑皮的动作猛地一僵,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片黑土,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他缓缓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绝望的瞬间,他的指尖触及到了一丝异样的坚硬。
不是石子,也不是板结的土块。
那是一种……带着粗糙纹理的、类似甲壳的触感。
老桑皮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不再顾忌,双手并用,用尽全力扒开最后那层浮土。
一幕颠覆了他六十年种茶经验的奇景,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株茶苗的根茎,非但没有腐烂,反而被一层灰白色的、类似石膏的坚硬外壳紧紧包裹着。
这层硬壳完美地封住了主根,隔绝了毒土的侵蚀。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从硬壳的缝隙中,竟顽强地钻出了数条崭新的须根!
那些须根色泽鲜亮,带着初生的嫩白,正贪婪地向着更深、更干净的土壤里扎去!
“活了……”
老桑皮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
他伸出布满泥垢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新生的须根,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通过指尖,如一道暖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活了!!”
一声压抑了毕生沧桑与狂喜的嘶吼,从他胸腔中炸开。
他猛地转过身,老泪纵横,一把抱住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的谢云亭的大腿,嚎啕大哭。
“东家!你看到了吗?它活了!它真的活下来了!!”
“你……你到底是怎么晓得的?!”老桑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拽着谢云亭的裤腿,仰头追问,“石灰混草木灰,再加焦土,能封住那要命的毒!这法子……这法子连我师父那辈的老茶匠,都没听说过啊!”
谢云亭俯身,将老人颤抖的身体扶起。
他蹲下身,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片混合了三种灰烬的土壤。
在他的视网膜上,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正清晰地浮现着:
““三灰护根法”实证推演模型:”
“1. 焦土(富含碳酸钾)→ 提供碱性环境,初期抑制酸性腐胺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