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胆,想将晾晒环节移入特制的可控温湿窑房,精准模拟最完美的日月环境。至于祭礼与诵念……”他顿了顿,“晚辈已命人将前辈的诵念之声录下,在窑房中彻夜播放,以营造仪式氛围。我们不破古礼,只为这绝世之艺,增一分存续的可能。”
“荒唐!”青蓑翁冷笑一声,“机器念的经,也能通神?”他拂袖便要关门。
就在此时,“噗通”一声,小篾儿竟直挺挺跪在了门外,双手高高捧着一本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册子,正是他私下记录的全套笔记。
“师父!”少年双目含泪,声音却异常坚定,“求您了!我想让更多人,都能尝到您亲手做的茶……不只是那些一辈子见不到面的达官贵人!”
这一跪,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青蓑翁的心上。
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执着,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最终,紧绷的嘴角松动了,却一言未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回了院内。
门,没有关上。
三日后,南坞苗圃,第一批“仿古法·稳储型”兰香红试制成功。
谢云亭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开罐,取茶,冲泡。
沸水注入盖碗的瞬间,一股比之前云记兰香红更为馥郁、更为深邃的香气,如沉睡的巨龙苏醒,猛地直冲鼻端,满室皆香!
那茶汤,更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澄澈透亮的橙红色,宛如上好的琥珀。
谢云亭将第一杯茶,恭敬地奉到青蓑翁面前。
老人接过茶盏,手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那茶汤,闻着那茶香,浑浊的老眼中,渐渐泛起了水光。
他轻轻啜饮一口,茶汤入口,百味流转,最终化作一股悠长的回甘。
那熟悉的、只在传说中才有的“神韵”,竟分毫不差!
“像……真像……”青蓑翁喃喃自语,一滴滚烫的老泪,终于忍不住,落入了茶汤之中,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就在这近乎圆满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现场的静谧。
一名信使翻身下马,满头大汗地冲进人群,高声喊道:“东家!墨盏先生亲笔信!”
谢云亭心中一凛,接过那封火漆封口的信。
拆开一看,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瘦硬,锋芒毕露,如同刀刻:
“三日之内,自行毁去‘古法研习堂’,否则,焚你新垦茶园,以祭茶纲。”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起。
谢云亭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座刚刚带来希望的温湿窑房,又看了一眼手中那杯尚有余温的茶。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正在为窑房预热的炉火前,将信纸慢慢送了进去。
火焰“呼”地一下腾起,将那笔锋凌厉的字迹吞噬。
就在火焰升至最旺的那一刹那,谢云亭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一段从未见过的、阴森诡谲的画面,猛然闯入他的意识——那是一座深埋地下的巨大石殿,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扭曲的茶经文字,无数幽暗的囚室沿壁而建。
石殿的巨大门楣之上,两个血色大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茶狱。
谢云亭瞳孔骤缩,一股寒气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父亲留下的那句“香出于火,神生于静”的后半句,或许说的不是心境,而是一种生存法则。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技艺的精进固然重要,但若没有一颗能在风暴中心保持绝对宁静、洞悉一切的强大内心,任何成就,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飞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