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凤辇离去的环佩声响尚未完全消散在渐浓的暮色里,那顶象征着帝国权柄的明黄营帐内外,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粘稠的海面。皇帝那句“不得妄议”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却锁不住那些在心底疯狂滋生的猜忌与审视的目光,毒蛇般缠绕在萧绝周身。
云芷能通过契约,清晰地感受到萧绝体内那如同被强行压抑的火山熔岩般奔腾的怒意与冰冷的算计。他在权衡,在等待一个最佳的、足以将皇后那恶毒软刀子反手掷回的时机。
就在这时,营帐内传来皇帝略显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靖王,进来回话。”
时机到了。
萧绝眼底深处冰芒一闪,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沉静的冷硬。他整了整并无线褶的衣袍,对云芷递去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示意她在帐外等候,随即迈步,沉稳地踏入了那顶汇聚了所有目光与暗流的营帐。
帐内,皇帝依旧靠坐在软榻上,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明暗不定。几名心腹内侍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空气中弥漫着参汤的苦涩与安神香的甜腻,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
萧绝行礼,声音平稳:“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抬了抬手,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从里到外看穿的审视:“今日之事,你怎么看?”他没有提救驾之功,也没有提皇后的暗示,只问“怎么看”,将皮球轻飘飘地踢了回来,却重若千钧。
萧绝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垂首,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那眼神不再是臣子的恭顺,而是带着一种被污蔑的凛然与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撩袍,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带着金石之音,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营帐,甚至传到了外面那些竖着耳朵的人耳中:
“回父皇!儿臣亦觉,今日猛虎惊驾,绝非天意,实乃人祸!”
他竟……直接将皇后方才那含沙射影的指控,接了过来!并且,以更加肯定、更加铿锵的语气,承认了这是“人祸”!
这一下,不仅帐内的皇帝眼神微变,连帐外隐约能听到动静的云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殿下他要做什么?!
萧绝不等皇帝发问,语速加快,语气沉痛而愤慨:“皇家围场,规矩森严,猛兽皆有定所,守卫层层布防!一头如此巨虎,若非有人精心策划,暗中操纵,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御驾所在?如何能恰好于众目睽睽之下发疯狂噬?!此非意外,实乃针对父皇、针对我大萧江山的恶毒阴谋!”
他将“人祸”的性质,瞬间拔高到了“阴谋”与“针对江山”的层面!直接将个人嫌疑,转化为了危及国本的政治事件!
“儿臣恳请父皇!”他声音再次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主动请缨的担当,“准许儿臣,协同御前首席绘师云芷,彻查此虎来源、围场布防漏洞、以及所有可能涉案之人!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揪出幕后黑手,肃清君侧,以正国法,以安圣心!”
他将调查权,主动揽了过来!并且,点名要带上云芷!
帐内帐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萧绝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到极致的反应震住了!
他没有辩解,没有自证清白,反而顺着皇后的“人祸论”,以更激烈、更彻底的姿态,要求彻查!并且,亲自上场,要求主导调查!
这无异于将了皇后一军!
你不是暗示是我吗?好啊,那我来查!我亲自来查这个“人祸”!我看你能在这调查中,动什么手脚!看你如何在你亲自定义的“人祸”调查中,把自己摘干净!
更重要的是,他拉上了云芷!谁不知道云芷画技通神,能人所不能?有她参与调查,许多常人无法察觉的蛛丝马迹,都可能无所遁形!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萧绝,不怕查,而且要动用最强的手段,查个水落石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