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草药的苦涩,在野战医院的帐篷里弥漫。赵佳贝怡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帐篷顶的帆布被晨露浸得发潮,透着灰扑扑的光。旁边的病床上,伤兵的呻吟声低了些,大概是累极了,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肩膀,酸得抬不起来——昨天给三十多个伤兵清创缝合,右手握止血钳握得太久,现在还在发颤。可她顾不上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看看顾慎之。
“赵医生,你不多躺会儿?”路过的小护士端着换药盘经过,见她脸色发白,忍不住劝了句,“李医官说你也得歇歇,昨天你差点在手术台边栽了。”
“没事。”赵佳贝怡摆摆手,扶着帐篷杆慢慢站起来。腿有点麻,她站定缓了缓,才一步一挪地往特护病房走。帆布地面被踩得“沙沙”响,像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蹭过。
特护病房在最里头,门口守着两个哨兵,见是她,悄声掀开了帘子。一股更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气味更沉,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那是顾慎之一直不太习惯的味道,他总说像实验室里的福尔马林。
顾慎之躺在病床上,眼睛闭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鼻梁挺直,嘴唇却没什么血色,泛着淡淡的青。他的手腕上插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液正一滴滴顺着管子往下落,在晨光里像串断了线的珠子。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地跳着,曲线不算平稳,偶尔会突然窜起一个小高峰,又猛地落下去,看得人心头发紧。
赵佳贝怡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轻轻握住他没插针管的那只手。他的手很凉,指尖泛着青白色,指节上那道旧疤——是上次在实验室帮她挡碎玻璃时划的——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她用掌心焐着他的手,一点点把自己的体温渡过去,掌心很快就汗湿了。
“又闹脾气了?”她低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昨天李医官来看,说你夜里又烧了,体温到了三十七度九。你啊,就是不肯好好听话,明明可以早点撤出来,偏要等把最后一份数据拷贝完……”
监护仪突然“嘀”地响了一声,曲线跳了个小幅度的波动。赵佳贝怡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低头看他,他的眉头似乎蹙了蹙,又很快舒展开,像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她心里却泛起一阵微澜。这几天都是这样,她说话时,监护仪的曲线总会悄悄变缓些,好像他真的能听见似的。
“早上送来个新兵,才十六岁,”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个子还没枪高呢,腿上中了一枪,哭着喊娘,说想回家。
我给他缝伤口的时候,他攥着我的袖子不放,跟抓救命稻草似的……你说,咱们那会儿是不是也这样?第一次上战场,吓得腿肚子转筋,还嘴硬说不怕。”
她想起三年前在上海,他们刚从医学院毕业,跟着医疗队上前线。顾慎之背着药箱,走路都顺拐,却非要走在她前面,说“男生得护着女生”。结果遇到空袭,他把她往战壕里推,自己却被弹片划伤了胳膊,流了好多血,还嘴硬说“小伤,不碍事”。
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砸在他手背上,热乎乎的。她赶紧用袖子擦掉,怕弄醒他。
“昨天雷队长来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拎了袋炼乳,说是上面发的嘉奖,他没舍得喝,全给你带来了。他那粗人,还跟我说‘让顾先生多补补,养好了好跟他掰手腕’,你说可笑不可笑?”
雷猛那身板,顾慎之现在这样,哪能跟他掰手腕。可这话里的热乎劲儿,听得人心里发酸。
正说着,李医官掀帘进来了,手里拿着化验单,脸色不太好看。“佳贝怡,你来看这个。”他把单子递过来,指着其中一项,“毒素指标虽然在降,但速度太慢了,而且肝肾功能有点受影响,再这么耗下去……”
赵佳贝怡的心沉了沉,手指捏着化验单,指节都白了。“有没有别的办法?”她抬头问,声音发颤。
“只能试试靶向治疗,但是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