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一点,临时指挥部的投影仪还亮着。
五份候选场地资料摊在桌上:旧厂房、地铁废弃站台、大学礼堂地下室、防空洞,以及这份标注为“CBD-P3”的灰色文件。
“这里最危险,也最安全。”
沈巍指着P3的结构图,“三层地下,三个紧急出口,无监控覆盖,产权归属七家开发商共有,没人管。”
“但它在市中心。”林昭昭盯着地图上那个红点,“离委员会大楼只有两公里。”
“正因如此,他们才想不到。”沈巍笑了,“谁会在猎人眼皮底下建祠堂?”
老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定这儿。”
这个新舞台,是城市CBD之下,一个早已废弃的地下三层停车场。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混凝土尘埃与铁锈混杂的机油味,脚踩在碎裂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每一步都在惊扰沉睡的亡魂。
头顶渗水的缝隙中滴落水珠,砸在积水洼里,“嗒——嗒——”回响如钟摆,在空旷中拉长了时间的刻度。
巨大的承重柱像一排排沉默的巨人,表面布满剥落的灰泥和深褐色水渍,粗粝的触感划过指尖时,像抚过老兵身上陈年的弹痕。
只有顶上几盏昏黄的应急灯,勉强勾勒出这地下迷宫的轮廓,灯光边缘模糊地晕开,如同记忆被水浸湿后的边界。
沈巍带领的团队正在这里进行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布置。
他们没有搭设任何华丽的舞台,而是将那些从剧场拓印下来的、带着体温的白布,一面面地悬挂在粗粝的混凝土墙壁与承重柱之间。
布料摩擦墙体时发出沙哑的“窸窣”声,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
指尖拂过布面,能感受到纤维中嵌入的微小颗粒——那是反光涂料的质地,冰冷而细腻,如同冬夜霜花附着于皮肤。
这些白布不再是普通的布,它们像一面面素白的旗帜,每一面都用特殊的反光涂料,印上了剧场黑墙上那片名字汇流成的星河影像。
“手动喷雾装置全部调试完毕,分布在A、B、C三个区域,保证覆盖所有布展。”
沈巍戴着安全帽,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产生悠长的回响,尾音撞上柱子又折返回来,仿佛有无数个他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昭昭姐,我们没有接入任何公共水电系统,所有水源都是自带的储水罐,所有照明都靠充电应急灯。就算他们拉掉整个CBD的电闸,这里也不会熄灭。”
林昭昭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的“旗帜”。
它们静静地垂着,在昏暗的光线下,上面的名字若隐若现,像沉睡的碑文。
指尖轻触一块布面,凉意顺指腹蔓延——那是尚未干透的水汽凝结所致,也是某种即将苏醒的预兆。
展览没有宣传,没有开幕式,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入口。
然而,晚上八点,第一个提着手电筒的人,从车库陡峭的坡道上走了下来。
金属拐杖敲击水泥台阶的声音清脆而孤独,“咚、咚、咚”,像心跳节拍器唤醒死寂。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像一群自发寻找光源的萤火虫,手中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网。
光束扫过墙面时,浮现出细密的名字轨迹,宛如星轨初现;衣角蹭过布幕发出“簌”的一声,惊起一片静默的情绪涟漪。
有人是刚下班的场务,身上还穿着印有剧组logo的工装,袖口沾着胶带残屑;
有人是面容青涩的实习生,背着沉重的双肩包,拉链半开露出一角剧本复印件;
还有人西装革履,显然是从某个写字楼里偷偷溜出来的,皮鞋踩在水洼里溅起一圈圈涟漪,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一个中年男人在一面巨大的布幕前停下,他用手电筒的光柱,颤抖地照着上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光圈里,一个潦草的名字“李伟”清晰地显现。
“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