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地喊了声“哥哥”,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军靴踩过水洼的声音渐远。
副官撑着伞追上来,递过一份电报:“小林邦彦少佐说,沈家罐头厂附近有可疑电波,让您去查查。”
谢临洲接过电报,雨水晕开字迹,“沈聿”两个字却格外清晰。
他想起上次在百乐门见过的那个纨绔少爷,抱着个铁皮箱子说要造什么“净水机”。
那时他正陪着樱花军官喝酒,隔着舞池的香风,看见沈聿袖口沾着机油,眼里亮得像星子。
“知道了。”他把电报塞进兜里,手指触到块硬物——是半块用锡纸包着的奶糖,早上从一个哭闹的孩子兜里摸来的,忘了还回去。
罐头厂的铁门没锁,谢临洲推门进去时,正撞见沈聿蹲在地上摆弄零件,旁边堆着刚装好的净水机。
雨水顺着罐头厂生锈的铁皮棚顶蜿蜒而下,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
谢临洲的军靴碾过一截断裂的齿轮,发出令人心寒的摩擦声。
沈聿正在将一枚精巧的铜制滤芯塞进净水机,闻言头也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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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官查岗倒是勤快,”他嗤笑一声,“小林邦彦给你开的赏钱,够买这破厂里几台机器?”
谢临洲的瞳孔缩了缩,他的靴尖突然挑起木箱盖板,里面码放的金属零件泛着冷光——全是野战电台的备用元件。
“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谢临洲的声音冷得像冰,右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沈聿终于直起身子,后腰抵着工作台。
他腕上还留着前天被樱花军稽查队铁链刮出的血痕,此刻在谢临洲的钳制下又渗出血丝。
谢临洲逼近半步,皮革手套掐住沈聿下巴,“你堂哥上周炸了虹口军火库。同一晚,你给法租界医院送了二十台净水器。按规矩,该枪毙。”
远处传来闷雷,震得铁皮棚簌簌发抖。
沈聿却突然笑了,沾血的手抓住谢临洲的武装带:
“民国十六年你在淮安的时候,全家被兵祸卷了进去,你躲在我家粮仓的草垛里……”
“那时候城破得猝不及防,你抱着你妹妹谢小雨缩在麦秸里发抖的时候,怎么不跟那些烧杀抢掠的兵痞讲呢?”
谢临洲的枪管已经顶在沈聿腰腹,却在听到“淮安”二字时突然一颤。
他眼底翻涌着某种痛苦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冷笑:“沈二少记性倒好。”
“不如谢长官。”沈聿突然从工作台下抽出一把锉刀,刀尖正对谢临洲咽喉,“你腰间那把勃朗宁,还是我爹当年送你防身的。”
雨声震耳欲聋。
谢临洲突然松开钳制,后退时军靴碾碎了地上的电路图。
他猛地甩开手,后退半步,手枪“咔”地上膛,枪口却对着藏有沈聿刚写好的龙国军物资清单的木箱。
“把清单烧了。”
谢临洲声音发紧,枪口抵着清单往油灯边推,“下次再让我撞见……我不保证会做什么。”
沈聿望着谢临洲紧绷的侧脸,忽然懂了。
谢临洲制服上的樱花徽章再亮,也盖不住眼底那点没被雨水浇灭的火——那是尚未泯尽的良心在燃。
他没动,反而从怀里掏出个手帕扔过去:“这个你拿着。”
谢临洲愣了一下,这帕子他认得——当年从淮安粮仓溜走时,他特意叠好放在沈聿藏麦芽糖的暗格里,想着往后若有机会再见,总要还他那份救命的情分。
却没想兜兜转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回到自己手里。
临出门时,谢临洲突然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
沈聿抬手接过,同时也将自己手里那张递了过去。
雨幕里,他听见沈聿在身后喊:
“谢临洲,你欠我的清单,下次得用樱花人的军火还!”
副官在村口等他,见他刀上没沾血,清单也没带回来,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