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深秋。
沈聿站在沈家公馆的露台上,望着远处升起的硝烟。
炮声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每一次爆炸都像敲在他心上的重锤。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物价表,上面的数字让他眉头紧锁。
什么?米价又涨了三倍?沈聿的声音有些发颤。
管家忠伯站在一旁,面色凝重:“是的,二少爷。现在一袋米能换两套绸缎衣裳,城西已经有人开始吃树皮了。”
苏砚卿端着药碗从回廊走来,素色旗袍的下摆沾了些灰尘,
“我今天去西市看了,有个老太太揣着一布袋铜板,发现连半斤糙米都换不到,当场就晕过去了。”
她将温热的药汁递给沈聿,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沈聿放下物价表,目光扫过公馆围墙外排队领粥的难民队伍。
那些面黄肌瘦的脸庞和空洞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
三个月前,这些人或许还是街角体面的杂货店主,或是巷尾敲着铜器的手艺人,又或是城郊扛着锄头的庄稼汉。
那时他们兜里揣着叮当响的铜板,脸上带着踏实的笑意,盘算着给孩子扯块新布,给婆娘称两斤红糖。
可如今,他们裹着露出棉絮的破袄,冻得发紫的手攥着豁口的瓷碗,为了一勺稀粥,在寒风里哆哆嗦嗦排上几个时辰的队。
风卷着雪沫打在粥棚的帆布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古书里描写的、那些在荒野里游荡的冤魂。
“砚卿呢?”沈聿问道。
“苏小姐一早就去难民营了,说要再增设一个施粥点。”
沈聿点点头,转身下楼。他经过厨房时,发现米缸旁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约莫十二岁的男孩,正颤抖着往破布袋里装米。
“怎么又是你啊?”沈聿的声音让男孩浑身一抖,米粒撒了一地。
男孩惊恐地仰起脸,脸颊上挂满泪痕,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沈、沈少爷……我娘咳得快喘不上气了,灶台上冷了三天,连能泡水的糠麸都没了……”
沈聿认出他是街尾裁缝铺的阿阳。
上个月这孩子还踮着脚偷摘公馆墙头的柿子,被他抓个正着时,梗着脖子说“就摘两个给我娘尝尝”,当时他还沉了脸训斥:“手脚不干净”。
可此刻,看着孩子颧骨突出得像两块石头,破旧的短褂空荡荡晃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那些斥责的话像被冻在了喉咙里。
他转身掀开米缸盖,白花花的米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
“用这个布袋装。”沈聿从墙角扯过个粗布口袋,塞到阿阳手里,声音放轻了些,“装半袋就行,多了拿不动。从后门走,别撞见忠伯。”
说着沈聿又从怀兜里摸出几块银元,“去东头找张大夫,就说是我让去的,他知道该给你娘开什么药。”
阿阳捧着布袋和银元瞪大了眼睛,眼泪夺眶而出:“沈少爷…我、我以后给您捶背劈柴,我啥都能干……”
“快走吧,再磨蹭天就亮了。”沈聿拍了拍他单薄的后背,掌心触到的骨头硌得人发酸。
公馆外,施粥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
沈聿站在难民营前里,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他的皮鞋太亮了——亮得能照见那些蜷缩在泥地上的脚,脚趾间结着黑紫色的冻疮。
他的羊绒大衣太新了——新得能衬出周围人衣襟上补丁摞补丁的针脚,粗粝得像树皮。
有个小女孩在啃指甲,他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了摸——那里还揣着颗没拆的杏仁糖。
可手刚碰到糖纸,目光就顿住了:女孩指缝里嵌着棉纺厂的棉絮,连指甲盖都透着股不正常的青紫色,看得人心里发紧。
远处传来咳嗽声。一个老人蜷在草席上,肋骨在单衣下清晰可数,像他书房里那扇雕花窗棂的投影。
沈聿突然想起两年前,自己因为裁缝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