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府西跨院的书房里,气氛异常沉重。
沈守仁手指抖得厉害,死死捏着张皱巴巴的传单,上面印着“外争国权,内惩国贼”、“誓死力争,还我琅琊”几个大字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孽障!真是孽障!”
他扯着破锣嗓子吼,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对面青年脸上。
那是他儿子沈明轩,沈家小辈里少有的肯踏实读书的,此刻脸上却带着股不符合年纪的倔劲儿。
“游行?罢课?还跟着乱党喊口号?”
沈守仁气得浑身发抖,“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沈家世代读书人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沈明轩猛然抬头,眼里像燃着两簇火:“爹!国家都快亡了,人人有责!同学们唤醒大家,有错吗?错的是那些……”
“住口!”沈守仁眼前发黑,昏厥的老毛病好像又要犯。他气急败坏地抓起书案上的黄铜镇纸,“砰”地砸在桌上,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跳。
“还敢顶嘴!反了你了!来人!拿家法来!今天不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沈守仁枉为族老!”
门外两个家丁应声进来,枣木水火棍拖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沈明轩吓了一跳,脸瞬间白了,却依旧咬着嘴唇不肯求饶。
眼看家丁要进门,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懒劲儿:“哟,三叔公,大清早的发这么大火?”
沈守仁扭头,见沈二斜倚在门框上,宝蓝色杭绸长衫穿得没个正形,扣子都歪了俩。
他手里捏着半个苹果,嚼得嘎嘣响,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扫过沈守仁铁青的脸,又冲沈明轩挑了挑眉,那意思像在说“你小子行啊”。
“沈聿!”沈守仁看见这个“沈家之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血压蹭蹭往上涨,“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别啊三叔公,”沈聿慢悠悠走进来,顺手把苹果核精准地扔进角落痰盂,“您老要动家法,这么大动静,我过来看看热闹,不过分吧?”
他走到书案前,身子前倾,挂着沈守仁最恨的那副混不吝的笑,声音压低了些:
“再说,您这双标玩得也太溜了。”沈聿瞟向书案上那本厚《朱子家训》,“上回您说什么女工露个手腕就是伤风败俗,气得当场厥过去……”
“可您那《朱子家训》里夹着的宝贝——那几张巴黎舞女的西洋明信片,啧啧,那胳膊那大腿露的……您当时怎么说来着?”
他捏着嗓子学沈守仁那副道貌岸然的腔调,“此乃西洋艺术,与我龙国礼教无关!”
沈守仁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嗬嗬作响,像条离水的鱼,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想反驳,可那些藏在圣贤书里、夜深人静才敢拿出来看的“西洋艺术”,此刻成了堵在喉咙里的硬石头。
家丁们举着水火棍,举也不是,放也不是,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沈明轩猛地跨前一步,声音激动得发颤:
“爹!您连西洋‘艺术’都能容,为啥容不下我们学生说几句实话?喊几声救国?国要是亡了,您那些‘西洋艺术’给谁看啊?!”
“你……你们……”
沈守仁指着儿子,又指向沈聿,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愤怒、羞耻、被戳穿的难堪,还有对儿子的担忧,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拧成一团,最后化作一声嘶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沈二耸耸肩,一副“早该如此”的样子,拍了拍还发懵的沈明轩肩膀:“走了明轩老弟,让三叔公自己静静,好好欣赏他的‘西洋艺术’。”
沈明轩看了眼父亲那张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脸,咬咬牙,跟着沈聿快步离开这窒息的书房。
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死寂。
两人穿过回廊,走到僻静的假山后,沈明轩才长长吁了口气,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