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
苏家。
梳洗完毕后,苏砚卿坐在书桌前,拿出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郑重地翻开。
这本子页边微微卷起,显然经常被翻阅。
扉页上什么也没写,但从第二页开始,密密麻麻记录着一条条事项:
“民国十八年,三月初九,
沈二傻子在茶楼与人争执,只因对方说我‘冷若冰霜,定是没人敢娶’。
他竟拍案而起,说‘苏砚卿那是冰雪聪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差点打了起来,蠢死了,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民国十九年,八月十二,阿聿为了捞我不小心掉进河里的扇子,跳下船去,结果忘了自己不擅长游泳,反要我去救他。丢人现眼。”
“民国十九年,十月一日,阿聿偷偷往我点心盒里塞了首歪诗,字迹潦草,写着什么‘月亮像砚卿的耳坠子’。被我当场擒住,他脸红如虾,支吾难言。”
“民国二十年一月初一,阿聿听说我爱吃城南的核桃酥,天未亮便去排队。
好不容易买到了,回来的路上他光顾着护着点心盒子,没看路,竟一头撞上电线杆,额角肿起了一个大包。
递给我点心时还强称‘不小心碰了一下’,实在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民国二十年,四月十二,跟阿聿去巷口买冰糖葫芦。
他非要抢着付钱,掏铜钱时手一松,钱滚了满地,他蹲在地上追着铜钱跑,还被糖葫芦签子戳了下嘴角,疼得直咧嘴。
卖糖葫芦的大爷都笑他‘少爷急什么’,我站在旁边都觉得丢人,他倒好,捡完钱还举着糖葫芦跟我邀功‘你看,最大的两串!’”
“民国二十年,四月十七,家里办晚宴,阿聿大概是想在我面前显摆一下新学的洋人礼仪,邀请我跳华尔兹。
结果紧张过度,同手同脚不说,转圈时用力过猛,自己把自己绊了个大跟头,还带倒了旁边放果汁的桌子,淋了陈鹤年一身。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以后再也不跟他跳舞了,除非他好好练练。”
“民国二十年,十月二十,阿聿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晨起一同去茶楼,路上有顽童追逐,险些撞翻卖瓷器的摊子。
若是往常,他定会一个箭步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货架,甚至会碰倒一两个瓶瓶罐罐,惹得摊主吹胡子瞪眼,需得我赔着笑脸付钱平息。
可今日,他只是极轻巧地侧身,单手稳稳托住了最危险的那个青花瓷瓶,另一只手顺势扶住了跑得最急的那个孩子的肩膀,动作极为流畅。
那孩子愣愣地看着他,连哭都忘了。
他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对摊主说了句:“老伯,街市人多,贵重物件还是收稳当些好。”
这不像他。
我的阿聿,应该是那个会为了扶摊子而把自己也摔进去的笨蛋才对。”
“民国二十年,腊月初一,愈发奇怪了。
沈家一批紧要的货在码头被卡,对方是出了名的难缠,连沈伯父出面斡旋都收效甚微。
我们所有人都焦头烂额,而阿聿却只用了一通电话,几句我半懂不懂的、关于“国际期货波动”和“交叉持股风险”的分析,就让对方主动松了口,还赔着小心。
沈伯父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惊异与赞赏。下人们更是私下传得神乎其神,说二少爷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们庆贺着“天才”的降临。
而我却觉得,我的阿聿,好像在那个冬夜,悄无声息地……走了。
心里空了一块,比这窗外的寒风还冷。”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初十,
晚饭时,“阿聿”又在侃侃而谈,分析着时局,那些话语精妙绝伦,充满了智慧,沈伯父听得如痴如醉。
我却食不知味。
在他又一次精准引用了一段我从未听过的西洋典籍后,我放下筷子,轻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