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澡堂子那回手忙脚乱泼了谢景行一身水,我好些天没再撞见他。倒不是特意躲着,主要是觉得见了面难免尴尬——毕竟是我理亏,平白把人家刚换的干净常服弄湿了,换谁都得不痛快。再说了,他那冷面阎王似的性子,万一还记着仇,见面再给我甩脸子,那多没意思。
王二柱他们却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私下里凑在一起嘀咕:“那谢大人不在跟前晃悠,咱总算能自在些,想去摸鱼就摸鱼,想去爬树就爬树,再也没人在旁边唠叨‘不成体统’了!”
我嘴上跟着应和,心里却有点莫名的空落。就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以前总住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吵得人不得安宁,可真等它飞走了,没了那熟悉的聒噪,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不习惯。
这日傍晚,爹让我替他去城西的绸缎庄送样布。那绸缎庄离得不远,我揣着包袱快步走去,办完事往回走时,正好赶上镇上灯笼初上。青石板路被夕阳最后的余晖晒得暖烘烘的,踩上去舒服得很。两旁店铺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细绢灯罩,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味道——是街角张记糖画摊飘来的蜜香,勾得人心里直发痒。
我摸了摸口袋里爹给的几文零花钱,正琢磨着买个老虎形状的糖画解馋,脚步轻快地往前晃,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桃木虎牌,旁边的粉色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蹭得布衫沙沙作响,倒也热闹。
“沈青梧。”
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却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我脚步一顿,心里竟没来由地一跳,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回头一看,谢景行就站在不远处的灯笼下。他换了件墨色锦袍,领口绣着细密的暗纹,在暖黄的灯光里不太显眼,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窄,气质卓然。手里提着个素面的油纸包,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谢大人。”我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前,脸上有点发烫,“真巧啊,你也出来散步?”
他“嗯”了一声,目光先落在我手里的样布包袱上,又很快移开,最终落在我腰间,眼神动了动:“这几日没去摸鱼捉虾?”
“没呢,”我挠了挠头,想起前几日澡堂子的事,更不好意思了,声音都低了些,“前些天……在澡堂子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啊,把你衣服弄脏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主动提起这事,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淡淡道:“无妨,已经换了,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便没再往下说,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旁边糖画摊的老爷爷正哼着慢悠悠的小调,手里的铜勺在青石板上灵巧地勾着,很快就画出个圆滚滚的兔子,甜香越发浓郁,弥漫在空气里。
我觉得这沉默有点别扭,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正想找个由头告辞回家,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僵局:“刚从绸缎庄回来?”
“是啊,替我爹送样布,”我连忙点头,总算找到话头,“沈记的布庄,你知道的。”
“沈记的布,花色、质地确实好,在镇上名声不错。”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是特意夸赞,还是随口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