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像窗外的月光一样轻柔，“跟奶奶说说，今天在幼儿园，看见李老师哭了，你心里头……是啥感觉？”
正盯着灯芯那点橘红出神的牧尘，小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伶牙俐齿地狡辩，只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声音闷闷地嘟囔：“她……太笨了，连我们都管不住。”
奶奶笑了，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不是李老师笨，是她遇到了一群世界上最聪明、最会想法子的小家伙，尤其是你，我的大孙子。”
牧尘撅了撅嘴，但没反驳。煤油灯的光晕在他清澈的眼底跳动。
“你看那孙悟空，”奶奶拿起枕边那本边角都卷了的《西游记》，熟练地翻到“大闹天宫”的图画，“他本事大不大？一根金箍棒，能把天庭搅得天翻地覆，满天神佛都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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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尘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当然知道后面的故事，他甚至能模仿出孙悟空挥舞金箍棒的样子。
“可后来呢？”奶奶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一种引导的魔力，“后来他戴上金箍，学会了保护唐僧，管着八戒和沙僧，一路降妖除魔。这才成了真正的齐天大圣，受了封，成了佛。”
她合上书，目光慈爱而深邃地看着牧尘，“真正的厉害，不是把天地搅乱，让人人都怕你；而是能把乱糟糟的天地，归置得妥妥帖帖，让人人都……需要你，信赖你。你看，连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最后不都得指望他、依靠他吗？”
“指望他……依靠他……”牧尘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小眉头轻轻皱起。
他忽然想起下午弟弟被哭声吓到，死死抓着他衣角，把小身子藏在他后面的样子。那种被紧紧依赖、被全然信任的感觉，冰凉的小手传递过来的力量，好像……比用一句话把所有人吓哭所带来的那种掌控感，要更暖和，也更踏实一点。
他想起李老师通红的眼圈，想起她围裙上沾着的饼干渣和颜料渍，想起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满地狼藉的积木时，那微微发抖的、并不宽厚的肩膀。
第一次，那个在他眼中“笨拙”、“爱哭”、“毫无办法”的大人，褪去了那层单薄的标签，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会疲惫、会无助、会崩溃的、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我们牧尘这么能干，脑子比谁都好使，”奶奶的声音充满了温暖的鼓励，像在为他描绘一个更宏伟的蓝图。
“要是你嫌他们吵，觉得他们不懂事，不妨换个法子？试试看，帮帮李老师，管管他们？比如他们哭的时候，你告诉他们哭解决不了问题，或者讲个你从书里看来的有趣故事，把他们逗笑？奶奶相信，你肯定能想出比‘吓唬他们’更聪明、更厉害的办法。”
牧尘往奶奶怀里缩了缩，鼻尖萦绕着那令他安心的、熟悉的皂角清香。他趴在柔软的枕头上，小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帮老师？
管他们？
用讲故事代替吓唬？这个念头像一颗被春雨浸润的种子，带着一点痒痒的、新奇的感觉，悄悄地、却无比坚定地，落进了他那片聪慧而孤独的心田。
在奶奶轻柔得如同催眠曲的拍背声中，他渐渐沉入梦乡。
这一次，他梦见的不是那个挥舞金箍棒、把天宫搅得人仰马翻的孙悟空，而是那个头戴金箍、牵着白龙马，行走在西行路上的孙悟空。在梦里，他没有挥舞金箍棒，只是用手轻轻一指，那些哭闹的小朋友就排好了整齐的队伍；
他讲了一个从《西游记》里看来的故事，散落一地的积木就自己飞起来，搭成了一座闪闪发光的城堡。李老师就站在城堡门口，看着他，脸上带着干干净净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那个笑容里，再也没有了白天的疲惫和泪水。
奶奶注视着孙子熟睡中渐渐舒展的眉眼和那微微翘起的嘴角，这笑容仿佛在说，这个被人需要、被人信赖的梦，做起来又甜又安稳。她俯下身，在那片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带着无限怜爱与期望的轻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