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庭院静得能听见落叶触地的声响。连日来围绕着康陵案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停。沈炼的值房终日门窗紧闭,连每日的案情呈报也简化为“暂无进展”四字。镇抚司内部流传起各种猜测,有人说沈佥事遭了上官申斥,有人说圣上对查案进度不满,更有人窃语此案牵扯太大,已非北镇抚司所能掌控。
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平静下,唯有郑坤值房檐下新挂的鎏金鸟笼,暗示着某种微妙的变动。笼中那只通体漆黑的鹩哥,是郑坤三日前新得的玩意儿,据说能学人言凶吉。每当有官员经过,那畜生便尖声叫道“步步高升”,引得郑坤抚掌大笑。这笑声穿透院墙,落在沈炼耳中,却比任何警告都令人心悸。
沈炼 深知,这看似松弛的氛围,实则是更大风暴的前奏。他每日依旧准时点卯,批阅文书,甚至主动接手几桩无关紧要的盗窃案,将“碌碌无为”演得滴水不漏。只有深夜独处时,他才会展开那幅标注着“玲珑阁”周边布防的绢图,用朱笔添上一两道新发现的暗哨位置。图的边缘,密密麻麻注着小字,记录着每日子时往来车马的规制、箱笼数量、护卫配置。这些枯燥的数据,正悄然织成一张通向真相的网。
在城南纵横交错的街巷中,一场无声的暗战正在上演。赵小刀 将监控点化整为零,茶楼的说书人、街角的馄饨摊、更夫的梆子声,都成了传递信号的工具。他们发现了“玲珑阁”运输的新规律—每值朔望前后,便有标注“苏松绸缎”的货车趁夜而入,卸货时长恰是寻常货物的三倍。最蹊跷的是,曾有个孩童的风筝误落院中,守院壮汉拾起时,袖口露出的刺青竟是水师惯用的锚纹。
更深入的调查在暗地进行。赵小刀 派人混入漕帮,从醉酒的押运官口中套出,上月有批京西官矿的玉料以“建筑石料”名义运抵通州,接货的正是“玲珑阁”常年雇用的“顺风镖局”。另一路暗线则从户部旧档中发现,成国公府名下的田庄,近三年有六次以“修缮宗祠”为由支取巨款,经手人皆是与“玲珑阁”往来密切的师爷。
这些线索如散落的珍珠,被沈炼在密室中一一串联。他注意到,每次成国公府支取款项后第七日,“玲珑阁”必有深夜货运;而漕帮记录显示,此类货运的目的地,多指向永陵附近的漕运码头。一条隐秘的链条渐渐浮现:勋贵资金—官矿玉料—玲珑阁制作—漕帮运输—康陵。这环环相扣的流程,绝非普通文物走私所能解释。
九月十五子时,一场意外的遭遇打破了平静。赵小刀 亲率三名好手跟踪一辆离院的马车,行至积水潭畔,前方马车忽然折入死胡同。车帘掀处,走下位披着黑斗篷的老者。他拄着犀角杖,望着潭中月色轻笑:“跟了这许多日,不若现身一叙?” 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赵小刀心头剧震—此人竟是告老多年的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这位伺候过三朝天子的老宦官,竟在深夜与“玲珑阁”的人密会!正当他迟疑时,老者忽将拐杖顿地。四周屋顶瞬间现出十余名弩手,弩箭在月下泛着蓝光。
“回去告诉沈炼。” 老者慢条斯理地捋着念珠,“康陵的月色,不比潭水清亮多少。若执意要照个分明,当心跌碎镜面。” 说罢登车而去,弩手也随之退散。赵小刀 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此事报至沈炼处,他正在擦拭祖传的绣春刀。听罢禀报,刀身映出的双眸骤然缩紧。冯保的现身,意味着案件已牵扯到宫闱深处。那些赝品祭器,恐怕不仅是牟利之作,更可能是某些人试探皇权的工具。
十月初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局势更加诡谲。郑坤 突然以“核查边镇军饷”为由,将赵小刀调往大同府三日。与此同时,北镇抚司档案库意外走水,焚毁了永陵案部分卷宗。更蹊跷的是,当夜值班的司库,次日便暴病身亡。
沈炼 站在焦黑的库房废墟前,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暗中查访得知,司库死前曾收到一盒掺毒的桂花糕,装糕点的食盒,竟是“玲珑阁”特制的紫檀木盒。这场大火不仅是毁灭证据,更是赤裸裸的警告。
危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