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列明结论，更要明确标注该项检验技术的已知局限性、前提假设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解释。针对笔迹时间鉴定等难题，可标注“此项检验主要基于物质分析，对精确书写时间的判定能力有限”等说明。
“我们要让天下人明白，”林凡肃然道，“格物检验，非是点石成金、无所不能的神术。它只是一种更为精细的‘看’和‘量’的方法。其力量，源于严谨的程序、客观的数据，以及——最重要的——使用者的诚信与操守。检验所的权威，必须建立在对其自身局限性的清醒认知和对程序正义的绝对恪守之上，而非建立在营造‘绝对正确’的幻象之中。”
墨坊案的查处与新的程序章程颁布，在江南商界与讼师行会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一些人收敛了投机取巧的心思，更多人则看到了朝廷维护检验公信力的决心。
王睿领导的检验所，经历此番风波，内部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整顿。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调检材管理、流程记录和同行复核。那位在田土案中被讼师问住的检验员，更是发奋钻研，开始与格物大学堂的教习合作，探索结合墨迹渗透、纸张纤维应力变化等更多指标来综合推断书写时间的方法。
挫折与挑战，并未削弱“格物检验”的生命力，反而像淬火的锤击，使其程序更加严密，认知更加清醒，根基也愈发坚实。
是夜，林凡难得有暇，与林怀瑾（安儿）探讨这两桩新案。
安儿沉思道：“父亲，如此看来，利器愈利，执器者之心便愈需端正。否则，利器反成助纣为虐之凶器。检验之术，其‘器’也；公正诚信，其‘道’也。无道驭器，器必生乱。”
林凡赞许地点头：“正是此理。故而为父一再强调程序、强调诚信、强调知其所能亦知其不能。改革司法，非仅是授人以利器，更是要培育一种尊重事实、敬畏程序、崇尚诚信的‘道’。此道不立，再利的器，终将锈蚀、扭曲，甚至反伤其身。”
他语重心长：“安儿，你将来无论从事何业，须知这世上最坚固的壁垒、最锋利的武器，从来不是钢铁与技术，而是人心之中那杆崇尚真与善的秤。”
夜色深沉，林凡独立于中庭，仰望星河。
顾莲舟悄然走近，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
“夫君可是在忧心这检验之术，为人所用后，反生流弊？”她轻声问。
林凡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目光却清冷如星：“非是忧心，而是了然。莲舟，你看这星河运转，自有其律，偶有流星偏离，亦不改其轨。这改革亦然。人性有幽暗，便会有人试图扭曲利用新法，此乃常态。重要的，是这司法体系自身，能否如星河般，拥有纠偏的韧性与回归正轨的力量。”
他回望书房的方向，那里有他刚刚签发的、关于完善检验程序的新规章：“如今种种挑战，恰是这力量正在生成的证明。我们埋下的种子，已开始经历风雨。唯有经此淬炼，它才能真正成长为这片土地上，遮风挡雨、涵养公正的参天大树。”
司法改革的旅程，在抵达“技术普及”的广阔平原后，迎面遇上了“人性试炼”的崎岖山路。前路或许更加曲折，但每一步，都在将“公正”二字，锤炼得更加真实、更加坚韧、也更加深入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