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无物才是大话,能落到实处,那就不是大话。”
“西河县珠玉在前,大秦蹈人旧辙,无论如何也不会相差太多。”
扶苏憧憬道:“陈善在临南河上游筑起大坝,凭借水力之便,兴建了几十家大型工坊,数以万计的人口得以衣食丰足。”
“他们是陈善最忠实的拥簇者,怎么会有怨言呢?”
“大秦幅员万里,比它更深更广、水利更充沛的河流岂止千条、万条!”
“只要运用得当,大秦的国力至少暴增十倍以上!”
“在此万世之功面前,皇家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嬴政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这不像他,完全不像。
印象中那个长子刚正耿直,一言一行皆以古之圣贤为表率,容不下任何藏污纳垢之事。
可现在他竟然把赖账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颇有陈修德的风范。
“你还想了些什么,尽管如实道来。”
“危难之际,你我父子更当同心并力。”
“无论是上策中策下策,有对策总比束手待毙要好。”
嬴政掩藏住脸上的喜色,温和地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下。
“儿臣有次随口跟丽曼聊起过他们欠下的那笔巨债。”
扶苏受到鼓励,迫不及待地说:“自古只有先辈遗泽后人,哪有父母欠下几代人都还不完的钱,让子孙去偿还的?”
“您猜丽曼是怎么回答的?”
嬴政微笑着摇了摇头:“想必他们夫妇自有对策吧。”
扶苏兴奋地说:“丽曼担忧她尚未出世的孩子,在陈善面前偶有提起。他说的是——要相信后人的智慧,更要相信为夫的智慧。”
“儿臣本来不明其意,直到物价大涨之后……”
“父皇您想,西河县的大型工坊全部把持在陈善手中。”
“盐、铁、茶、玻璃、瓷器、皮货这些统统涨价,最大的受益人不就是他自己嘛!”
“而与之相对,马帮部众碍于底子不干净,基本上从不外出。”
“日常吃穿用度,开支花销全部在西河县境内。”
“陈善把物价一涨,还回去的钱变得不禁花了,而他自己的家底却更丰厚了。”
“此消彼长,这是不是相当于变相缩减了一部分债务?”
扶苏言之凿凿地说:“依儿臣估测,只要故技重施几次,不用三辈子,陈善暮年之前一定能还完这笔钱。”
“如此既不负当初的许诺,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嬴政笑容莞尔:“你也打算学他,先把全天下士人的钱骗到手,然后再玩弄手段,合理的抹消掉这笔债务。”
扶苏的表情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说:“儿臣并非是要耍赖。”
“孝公初年,诸侯卑秦,不与会盟。”
“尔后才有招贤纳谏,商君变法。”
“秦国上下一心,历七代方成霸业!”
“至此时,江山初定,危机暗伏。”
“士大夫与皇家荣辱一体,祸福共存。”
“焉能置忠义于不顾,吝啬身家钱财?”
“须知国之不存,尔等何处寄身!”
嬴政忍不住击节赞叹:“说的好!”
“吾儿之策,甚得朕心。”
“你回去整理个章程出来,待朕返回咸阳后,立刻施行。”
扶苏霎时间愣住:“父皇,您不再考虑考虑?”
“万一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嬴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无非是朕颜面扫地,失信于士人罢了,还能怎地?”
“先前朕未行此事,士大夫和百姓的背后非议还少了?”
“再添几样亦无关痛痒。”
扶苏禁不住莞尔:“父皇,您刚才所言……颇有修德之风。”
嬴政哈哈大笑。
吾儿,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