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坐拥幽燕,观天下大势,以为如何?”
罗艺眉头微皱:“天下纷扰,群雄并起,然能定鼎者,唯有力与德耳。”
“总管此言甚是。”温彦博颔首,“然,总管以为,如今天下,力与德孰强孰弱?又如总管自身,力可安身否?德可立命否?”
他不待罗艺回答,便站起身来,声音清朗,字字句句,直叩心扉:
“昔东汉末年,马孟起雄踞西凉,骁勇善战,称雄一时。然其势虽大,终不免进退失据,先投张鲁,后归刘备。何也?非其武勇不足,乃大势已去,独木难支也!其辗转流离,无非欲寻一明主,保全功名,以展抱负。”
他目光扫过罗艺及其麾下将领,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便继续道:
“今总管之才,胜孟起多矣。然试观当今天下,潼关一役,秦王殿下天威降临,王世充、窦建德等辈,或擒或斩,五国烟消云散。长江以北,除总管与那河东暴虐无恩、朝不保夕之薛仁杲,谁人敢直面大唐旌旗?此非人力,实乃天命所归,大势所趋也!”
罗艺面色微变,欲要开口,温彦博却不容他打断,语气转为恳切:
“总管坐守幽州,南有煌煌大唐天兵,北有贪婪无信之突厥。突厥者,豺狼也,可与共患难乎?彼等觊觎中原久矣,若见总管势孤,岂会雪中送炭?必是趁火打劫,吞并幽燕!届时,总管外不能御强唐,内不能抗胡虏,纵有擎天之勇,又将如何?恐昔日马超投张鲁之窘境,亦不远矣!”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罗艺心头。他虽自负,却也深知温彦博所言非虚。薛万彻、赵慈皓等将亦是面面相觑,神色动摇。
温彦博见火候已到,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反之,若总管能顺天应人,举幽州而归大唐!则非但不是失势,实乃弃暗投明,立不世之功也!陛下宽仁,殿下英武,早已明诏,若总管来归,必以国公之位相待,永镇北疆,子孙世袭!幽州军民,皆是大唐赤子,共享太平富贵!如此,上可报国家,下可保宗族,名垂青史,功盖当世!何苦效那彷徨无依之马孟起,徒使将士离心,百姓遭难?”
他深吸一口气,做最后陈词,目光灼灼逼视罗艺:
“是效马超之辗转,终寄人篱下?还是学卫霍之勋业,名标青史?是战是降,是存是亡,皆在总管一念之间!彦博此来,非为乞降,实为救总管于水火,送功名于阶前也!望总管明察!”
一番话语,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又似雷霆万钧,震耳发聩。厅内一片死寂,只闻众人粗重的呼吸声。罗艺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涨红,时而铁青,霍焌所料的“刚愎”与“现实”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良久,罗艺猛地站起身,走到温彦博面前,深深一揖,声音竟有些沙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罗艺……险些自误!若非侍郎点拨,几陷幽州军民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直起身,对麾下众将厉声道:“即刻起草降表!罗艺愿率幽州全军,归顺大唐,永为藩屏!”
温彦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面上却依旧从容,还礼道:“总管深明大义,实乃幽州之福,大唐之幸!”
至此,雄踞北疆的罗艺,终被温彦博一番犀利的言辞与精准的心理把握所说服,决定归降。大唐不费一兵一卒,而定幽州,北疆大门,豁然洞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