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长孙皇后随着郑姝踏入那“云裳阁”,甫一进门,便觉眼前豁然一亮,仿佛踏入了一个专为女子编织的绮丽梦境。
店内空间比从外面看更为宽敞,以精巧的屏风与垂帘隔出数个区域,既保证了私密,又不显逼仄。四壁皆是直达屋顶的衣架,上面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地挂满了各色衣裙。绫、罗、绸、缎、纱、绢……各种料子流光溢彩;绯、红、紫、绿、青、碧……各样颜色争奇斗艳。更令人目不暇接的是那衣裙的款式,远非宫中或市面上常见的几种固定形制,或裙裾曳地,雍容华贵;或窄袖修身,利落飒爽;或广袖飘飘,仙气袅袅;更有一些在领口、袖边、裙摆处做了巧妙改动,绣着别致新颖的花样,既保留了唐装的韵味,又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时髦与灵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丝绸、熏香以及女子胭脂的馥郁气息。店内客人不少,却并无寻常布庄的喧闹,只闻细碎的脚步声、衣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女子们压低了的、带着惊喜与赞叹的窃窃私语。几位身着统一淡雅服饰的“衣范儿”正姿态优雅地在不同区域走动、驻足,向客人们展示着身上衣裙的效果,她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在为那身衣裳增添光彩。
长孙皇后出身高贵,母仪天下,什么珍稀料子、精巧绣工没见过?但眼前这般将如此多款式、颜色、材质的成衣集中陈列,任君挑选,立等可取的景象,却是她生平头一遭经历!那种扑面而来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丰盛与选择,瞬间便攫住了她的心神。
郑姝在一旁轻声细语地介绍着店内的分区与大致款式,话语温柔,态度恭谨,却并不过分殷勤,给予皇后充分的浏览空间。
长孙皇后原本只是想进来看看这新奇店铺的经营模式,可目光一落在那些华美的衣物上,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走到一片以浅色系为主的区域,指尖拂过一袭月白底绣银线缠枝莲的齐胸襦裙,那莲瓣以极细的银线勾勒,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清雅脱俗。“这袭倒是素净……”她心中暗忖。
目光一转,又被旁边一袭石榴红蹙金双层广袖长裙吸引,那红色鲜艳欲滴,金线绣出的繁复牡丹图案富丽堂皇,充满了盛唐气象。“这红色……甚是正点,年节时穿着想必极好。”她微微点头。
再往前走,一袭天水碧的轻纱大袖衫配着同色系渐变的间色裙,飘逸灵动,仿佛将江南烟雨穿在了身上。“此等颜色与质地,夏日里穿着定是凉爽宜人……”她驻足细看。
寻常女子进店,大多目标明确,或早有心仪款式,或在“衣范儿”的展示下很快选定,效率极高,往往一炷香内便能完成交易。可到了长孙皇后这里,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她并非没有决断力,在处置宫务、辅佐君王时,她向来果决明断。然而,或许是女性天生对美好衣饰的难以抗拒,或许是这店里可选择的实在太多太诱人,又或许是她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为人知的、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选择困难症”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她陷入了深深的踌躇。
“这袭月白的清雅,正合平日闲居……”
“可这石榴红的喜庆,年节宫宴亦不可少……”
“那天水碧的飘逸,夏日里穿着定然舒适……”
“咦?那套鹅黄色的半臂配长裙,样式倒是新颖别致,瞧着也年轻几岁……”
她拿起这件比划一下,又放下摸摸那件,询问郑姝不同衣料的特性、洗涤的注意事项,甚至开始考虑搭配什么样的披帛、首饰。每看中一件,都觉得爱不释手,觉得各有各的好,难以取舍。试衣间她自然是不便使用的,但仅凭目测和想象,以及“衣范儿”们的展示,就足以让她在心中上演一出出“穿衣大戏”。
时间就在这反复的比对、欣赏、犹豫中悄然流逝。一炷香过去了……两炷香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
店外的休息区内,李世民起初还饶有兴致地品着茶,与房玄龄低声议论着泾阳的见闻和霍焌的种种举措。程咬金和单雄信则有些坐不住,东张西望,看着街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