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极殿大朝会。
晨曦微露,百官依序入殿,山呼万岁,原本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却隐隐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端坐龙椅的李世民,目光扫过下方垂首的臣工,心中已然明了,今日注定不会太平。
果然,礼仪刚毕,不等常侍宣唱“有本启奏”,一位身着御史台獬豸补服的官员便迫不及待地手持玉笏,越众而出,正是世家推在前台的言官之一,侍御史王弘。
“陛下!臣王弘,弹劾泾阳县令霍焌,倒行逆施,苛政虐民!”王弘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义愤填膺的激越,“霍焌在泾阳,不思教化,专务盘剥,竟悍然颁行所谓‘商税新法’,欲核算商贾之利,取其半数充公!此乃古未闻之暴政!商贾虽为末业,亦是陛下子民,辛勤经营,方得微利。霍焌如此苛敛,与民争利,致使泾阳商贾罢市,民生凋敝,怨声载道!此等行径,非但动摇国本,更是败坏陛下仁德之名!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霍焌问罪,废止苛法,以安天下商民之心!”
他这一开头,如同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朝堂。
“陛下!王御史所言极是!”又一位世家出身的给事中出列附和,“《礼记·大学》有云:‘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霍焌此举,乃是聚敛之臣所为,与民争利,绝非治国正道!长此以往,商旅不行,货殖不通,国库未必能丰,而民心先失矣!”
“陛下!商税之设,自古有度。三十税一,乃祖宗成法,亦显朝廷宽仁。霍焌擅改祖制,妄立名目,其心可诛!”
“臣附议!霍焌在泾阳,屡行诡奇之术,蛊惑人心,今又行此暴敛之事,实乃国之大蠹!若不严惩,恐各地效仿,天下动荡!”
一时间,弹劾之声此起彼伏,十数名御史、言官、乃至部分六部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激烈,目标直指霍焌,要求严惩不贷。殿内充斥着对霍焌的口诛笔伐,仿佛他已然是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站在武将班列中的程咬金和尉迟恭,听着这帮文臣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程咬金悄悄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原本准备充饥的甜瓜,又看了看龙椅上神色不明的李世民,以及对面那群脸色凝重的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忍不住对身旁的尉迟恭挤了挤眼,用几乎不可闻的气声道:“奶奶的,这帮酸丁,吵得俺老程脑仁疼……诶,你饿不?”
尉迟恭瓮声瓮气地低哼一声,点了点头。
程咬金见状,胆子大了些,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些慷慨陈词的文官身上,悄悄将袖子里的甜瓜掏出来一小半,掰开,递了一半给尉迟恭。两人便如同两尊黑塔门神般杵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开始啃起了甜瓜,倒是真成了“吃瓜群众”。旁边的秦琼、罗士信、单雄信等人看得分明,皆是哭笑不得,却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为即将出言的房杜等人鼓劲。这等文臣之间的理念交锋,他们插不上嘴。
待到世家一系的官员声势稍歇,文臣班列中,一个清癯而挺拔的身影迈步而出,正是梁国公房玄龄。
“陛下,臣有本奏。”房玄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沉稳的力量,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连啃瓜的程咬金和尉迟恭都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适才诸位同僚,言必称‘与民争利’,口口声声‘盘剥商贾’。”房玄龄目光扫过刚才发言的几人,不疾不徐地道,“然,臣有一问,诸公口中之‘民’,究竟是何等之民?可是那面朝黄土背朝天,岁缴皇粮从无短缺的农户?可是那戍守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还是……专指那些坐拥巨万、田连阡陌,却只需缴纳三十税一之微末商税的豪商巨贾?”
他这一问,可谓诛心,直接将“民”的概念进行了区分,点出了双方立场的根本不同。
不等对方反驳,房玄龄继续道:“商贾操奇计赢,坐获厚利,其富往往敌国。然,于国于民,其所承担者何?农夫力田,供养天下;工匠造器,利及万家;士卒用命,护卫社稷。而商贾,流通货物,固有功焉,然其利之厚,与其所担之责,可相匹配?若人人见商贾获利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