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守拙园的紫藤萝爬满了知味亭的廊架,一串串淡紫色的花垂下来,像挂着无数个小小的风铃。林砚坐在亭下的石凳上,手里摩挲着块掌心大的紫檀木——这是哈桑从叙利亚寄来的,木头上还留着细密的刀痕,是当地孩子初学时刻的歪扭符号,像群跳舞的小人。
爸,叙利亚分园的孩子们寄来的故事木都分类好了!阿明抱着个藤编筐跑过来,筐里堆满了长短不一的木条,每块木头上都刻着画:有橄榄树下的羊群,有孩子们手拉手的剪影,还有块樱桃木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中国结,结尾缠着片橄榄叶。少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新做的靛蓝布褂子后背洇出片深色,莱拉说,每个孩子都把最想讲的故事刻在了木头上,让咱们猜猜是什么意思。
林砚拿起那块刻着中国结的樱桃木,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樱桃木的温润混着紫藤萝的香气漫开来,他仿佛能看见那个刻木头的孩子——或许是扎着羊角辫的阿米娜,或许是总爱跟在哈桑身后的小穆罕默德,正歪着脑袋,用哈桑寄去的小刻刀,一点点凿出心里的模样。这个结的尾巴歪了,他笑着指给阿明看,像不像去年你刻坏的那个?说明他肯定是初学,握刀的手还不稳呢。
阿明凑过来看,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他是想说我们和中国的朋友缠在一起了说着从兜里掏出块梨木,上面刻着两只交握的手,一只画着鳞片(那是他刻的中国龙爪),一只握着橄榄枝,我早回信了,就用这个握手榫回的,莱拉说孩子们看到时,在院子里跳了好久的舞。
正说着,苏棂溪端着托盘过来,青瓷盘里摆着刚蒸好的青团,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气,在廊下漫开。刚收到秘鲁分园的邮件,她把青团分给父子俩,他们用可可木做了套成长榫卯,最小的零件只有指甲盖大,刻的是咱们教的步步紧她打开手机,屏幕里是片茂密的可可林,十几个孩子围着块巨大的可可木,木头上已经凿出了三十七个凹槽,他们说要做个能坐下所有人的大长桌,等世界榫卯大会时,让每个国家的孩子都能摸到秘鲁的木头。
林砚咬了口青团,艾草的微苦混着豆沙的甜在舌尖散开。他想起十二年前第一次收到秘鲁孩子的信,那时他们还只会用炭笔在树皮上画歪歪扭扭的符号,现在竟能做出步步紧这手艺可比阿明当年强多了,他故意逗儿子,阿明的脸腾地红了,抓起块青团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刻的燕尾榫可比他们标准!
说笑间,院外传来轱辘声,张叔推着辆独轮车进来,车上装着个半人高的木匣子,匣身用攒边打槽的法子拼得严丝合缝,边角还雕着简化的回字纹林师傅,南非的木料到了!张叔抹着汗,嗓门亮得像敲锣,马库斯说这是他们那边最硬的黑铁木,能沉水呢,特意选了三十七个年轮的料子,说一年轮代表一个朋友
林砚起身迎过去,手指扣住木匣的扣手榫轻轻一拉,匣盖一声弹开。三十七个长短一致的木柱躺在绒布上,黑沉沉的泛着暗光,截面的年轮像圈叠圈的涟漪,最中心的圈还留着个细小的红点——那是马库斯用红漆点的,说这是咱们友谊的心跳这料子好啊,林砚拿起根木柱,对着阳光看,纹理密得像织锦,万国桌的桌腿正合适,够结实。
万国桌是他们为世界榫卯大会准备的主桌,计划用三十七个国家的木料拼成,每个国家出一根桌腿,桌面则用各国寄来的边角料拼出世界地图的形状。阿明从去年就开始画图纸,改了十七遍,最后定的龙凤榫结构,既保留了中国传统的卯接,又在每个接口处刻了对应国家的特色花纹——叙利亚的橄榄枝、南非的长颈鹿、秘鲁的可可果,密密麻麻却互不干扰,像幅立体的世界画。
对了林师傅,张叔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马库斯还让我给您带个东西,说是南非的春天打开布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象牙木,木头上嵌着三十七个细小的玻璃珠,阳光照过去,珠子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在地上投出片晃动的光斑。这是他们孩子捡的碎玻璃,磨圆了嵌进去的,张叔指着光斑,说每个光斑都代表一个国家的孩子,聚在一起才够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