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却只有雾的凉意——尚香的丝还在剑鞘上,他的结却不知落在了哪,像他们没来得及护完的桑苗,没来得及续上的约定。
幻象最后定格在白帝城的永安宫,时间是上个月。刘备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咳嗽时嘴角会溢出血丝,手里攥着一片干枯的抗霜苗叶,是子戎当年送的。诸葛亮站在床边,手里捧着的奏疏上,墨迹还没干,写着“臣亮等谨表:曹丕篡弑,湮灭汉室,窃据神器……臣等请大王即皇帝位,续汉之大统,以安流民之心!”
刘备的目光扫过殿内,落在窗台上——那里放着一盆抗霜苗,是子戎当年送的,此刻还泛着淡青,却没了之前的生气。他咳着点了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便依诸卿……只是阿斗年幼,还需卿等多费心……还有荆州的桑苗,别让流民饿着……”旁边的史官提笔记录,墨汁落在竹简上:“章武元年四月,汉中王刘备于白帝城称帝,国号汉,追谥关羽为壮缪侯,张飞为桓侯,黄忠为刚侯……”
雾突然开始消散,不是慢慢散的,是像被一阵大风卷着,瞬间褪成了透明。淡青的雾丝飘向江东的方向,却在半空中碎成了灰,那里传来孙权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甘和疑惑,近得像在耳边:“黄武元年十月,朕在武昌称王,国号吴,以陆逊为上大将军,诸葛瑾为大将军……曹、刘皆称帝,朕岂能甘居人下?只是……吕莫言去哪了?豫章的抗霜苗还在,他却没了消息;还有蒋欲川,南阳的桑田没被曹兵烧,他人却不见了……”
子戎突然觉得掌心一凉——他握着尚香的手,竟发现她的身影开始变透明,像雾一样一点点散开来。雾里传来一个虚无的声音,没有源头,却清晰地落在两人耳里,这是他们在雾里第一次听见“清晰”的声音:“汉室已亡,气运尽散,时空平衡破……汝等本非此世之人,困于江雾,因汉祚未绝;今汉祚终,天道束缚解,归处自现……”
尚香的眼泪掉下来,却没落在地上,而是变成了一缕缕青桑丝,飘向荆州的方向,其中一缕缠在子戎指尖,像在说什么。“子戎,我好像……要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雾,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阿斗的苗……陈婆婆的茶……还有咱们没凑齐的那个结……你要记得,桑苗在哪,我就在哪……”
“尚香!”子戎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缕冰凉的桑丝。他想把那缕丝编成半梨结,指尖刚动,雾就彻底散了——他站在一片空白里,承影剑“当啷”掉在地上,剑鞘上的桑木哨还在,却吹不出声音。只有那缕桑丝缠在他指尖,像个未完成的约定,像条连接两个时空的线。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先是曹丕称帝时礼炮的轰鸣,沉得像历史的叹息;跟着是现代世界里汽车的鸣笛,脆得像现实的召唤。子戎低头看着指尖的桑丝,突然明白:他们不是被困在江雾里数年,是江雾凭着汉室最后的气运,把他们变成了“历史的见证者”,直到汉祚终了,时空的裂缝才打开,把他们送回该去的地方。
那缕桑丝在空白里轻轻飘着,带着荆州桑田的清香,带着尚香的温度,引着他,往现实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