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劳保刚发的“五一牌”棉布月经带。白色的,纯棉质地,厚实,坚韧,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
再次出现那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点离经叛道色彩的念头,如同暗夜里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没有犹豫,没有羞赧,只有一种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决绝!
她迅速量好传动轮所需的皮带长度。然后,在周围那些骤然变得清晰、充满窥探和恶意的目光注视下,
她毫不犹豫地展开了那卷醒目的白色带子。她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下几段长度合适的布带,动作麻利得如同在车间操作精密仪器。
接着,她将它们像编织最坚韧的麻绳一样,三股拧在一起,双手用力搓捻,手指翻飞,动作稳定而有力。再用从废电线里剥出的细铜丝,在两端死死地缠绕、扎紧,打上死结。很快,一根由纯白月经带编织而成、结实而富有弹性的布绳“皮带”诞生了。
“看!她拿那玩意儿干嘛?”
“哎哟喂!我的天!那是……那是月经带吧?她怎么敢!”
“呸!真不嫌害臊!脏死了!晦气!”
“用女人那东西修机器?闻所未闻!等着瞧吧,一开机准断!看她怎么丢人现眼!”
“快,快去叫主任来看看!这算不算破坏公物?用这种脏东西玷污机器?”
窃笑声、议论声、毫不掩饰的唾弃声,如同毒蜂般在她周围嗡嗡作响,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小艳置若罔闻。
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台机器和手中这根自制的“皮带”。她小心地将它套上传动轮,仔细调整松紧度,每一个动作都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调整完毕,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周围所有的恶意和自身的孤勇。她伸出手,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地,按下了那个斑驳的绿色启动按钮。
“哒哒哒哒哒……”
一阵轻微而短暂的摩擦声后,机器的心脏——那根由白色棉布带驱动的传动轮——猛地转动起来!紧接着,齿轮咬合声、连杆运动声由慢到快,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最终汇成一股均匀、沉稳、充满生命力的轰鸣!“哒哒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定!那根白色的、由“五一牌”编织成的“皮带”,在黝黑的传动轮间平稳地转动着,牵引着机头上下飞舞,针尖在预先放置的布片上飞快地起落,留下一行行笔直、细密、完美的线迹!
它完美地替代了那根断裂的牛筋皮带!机器运转得甚至比之前更加平稳流畅!
“成了!”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紧张,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喊出来。她顶住了!用她的智慧、她的双手、和身边这唯一可用的、带着屈辱印记的资源,她硬生生劈开了这道看似无解的绝境!
然而,周围的空气在短暂的死寂后,骤然爆发出的不是惊叹,而是更加刺耳、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和羞辱!
“哈哈哈!真转起来了!梅小艳用月经带修好了‘日发牌’!千古奇闻啊!明天厂报头条!”
“我的妈呀!这机器缝出来的衣服,白送都没人敢穿吧?沾了晦气!倒了血霉!”
“主任!主任来了没?这算不算搞封建迷信?破坏公物?必须严肃处理!”
“就是!这种脏东西怎么能用在生产上?太不像话了!”
小艳脸颊上的温度瞬间飙升,滚烫得如同烙铁。愤怒和羞耻像两条毒蛇噬咬着她的心。她用力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群扭曲的笑脸上移开,死死地盯住眼前运转良好的机器。她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争辩。冰冷的机器不会说谎,运转的结果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
她弯下腰,拿起扳手,开始调试旁边另一台同样沉默的“病秧子”,用沉默和继续工作,筑起一道无形的、抵抗所有喧嚣的堡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