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在安全帽冰凉的内衬上,用那截短得可怜的铅笔头,颤抖着,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她写得极其缓慢,极其用力。铅笔芯划过粮票纸张和帽内衬的塑料,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每一笔都仿佛耗尽了她的生命。
写了几行,她停下来,撕心裂肺地咳,大口喘息,嘴角又溢出一缕鲜红。她用袖子狠狠擦掉,继续写。
汗水混着油污和泪(如果那能算泪的话)从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流下。
终于,她停下了笔。那半截铅笔头从她枯瘦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一小滩从染缸溅出的、妖异的“孔雀蓝”污水里。
张芹抬起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但脸上却奇异地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她没看小艳,也没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投向车间高高的、布满蛛网的顶棚。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张写着字的粮票,塞进了安全帽内衬的夹层里。
然后,她像一截被彻底蛀空了的老树桩,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栽倒下去。
“张芹——!”小艳凄厉的呼喊声,被织布机巨大的轰鸣彻底吞噬。
只有那顶黄色的安全帽,歪倒在地上,内衬里藏着那张用生命写就、垫在粮票背面的遗书。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像一把把带血的刀子:
赔款寄俺儿,别告诉他娘怎么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