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过好几次了。不要了吧。”小红的声音干涩,没话找话,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母亲闻言,低头抚摸着那件旗袍,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而复杂的笑意。
“是啊,”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暖意和沧桑,“这领口,改过三次了。第一次,是你爸刚当上小组长那年,百货公司联欢会,我拆了原来的高领,改成当时时兴的小翻领;第二次,是你小时候,我抱着蹭破了点边,我绣了朵小小的梅花遮住了;这第三次……”
她举起旗袍,对着灯光仔细看着自己的针线活,喃喃道:“线又松了,料子也脆了,索性再往里收一收,换个方式固定。”
母亲的话很平常,像是随口拉着的家常。
但听在小红耳中,却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倏然穿过了混沌的脑海。
“……这衣服改过三次领口,每次都能穿出新样子。”
母亲放下旗袍,重新戴上顶针,拿起细针,一边熟练地穿线,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感慨:“人啊,有时候就跟这旧衣服似的。遇到坎了,过不去了,未必就得硬闯或者干脆扔了。换个想法,改个路子,兴许就又能走下去,还能走出点新意思来。死守着老样子,或者不管不顾地撕破,都不是办法……”
母亲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像窗外缓慢流淌的夜色。
她没有看小红,也没有询问任何事,只是专注地缝补着手里的旧衣,仿佛所有的智慧与力量,都凝聚在那根细小的银针和绵长的丝线上。对于大女儿的冲劲,她的一页话已经说过。她最大希望大女儿,早点成家。
但就是这几句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小红脑中那把沉重而锈蚀的锁里!
“咔哒”一声。
堵塞的思路,瞬间贯通!纠缠的死结,露出了松动的线头!
是啊!改革!改制!不就是一种“改”吗?
不是非黑即白,不是你死我活!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被困在“要么彻底揭发同归于尽,要么昧着良心沉默妥协”这两个极端的选择里?
周老板要的是利润,是控制成本。
员工要的是保障,是生存。
这两者之间,难道就真的只有削减福利这一条血腥的路可走吗?能不能……能不能也“改”一下?换一个思路,换一种方式?
而那本要命的账本……揭露它,会引爆火药桶,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包括那些无辜的员工。隐藏它,是违背良知,纵容罪恶。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既能触及问题,又能控制破坏的范围?能不能……也“改”一下方式?
一个大胆的、混合着风险与机遇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开始在小红心中迅速燃烧、扩大!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闪烁起锐利而明亮的光芒,之前的迷茫和绝望被一种急速运转的思考所取代。
她甚至顾不上再喝一口粥,猛地站起身。
“妈!我……我出去一趟!”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充满了力量。
母亲抬起头,看着女儿瞬间焕发出生机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的笑意。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路上黑,当心点。”
小红冲出门,跨上自行车,奋力向百货大楼蹬去。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凉意,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母亲的比喻像一盏灯,照亮了迷宫般的困局。回到办公室,她啪地打开灯,刺目的白光倾泻而下。
她一把抓过那份几乎被周老板全盘否定的福利缩减方案,又摊开新的稿纸。
笔尖在纸上飞速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春蚕食叶。她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过。
针对周老板的利润诉求,她不再直接反对削减福利,而是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将员工福利与绩效考核紧密挂钩的“弹性福利方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