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的魔法轰击,确实能夺走对方的生命,但带来的却不是胜利的快感与荣耀,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与恐惧。看着刚刚被自己亲手斩杀的对手,不久后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面前,甚至还记得上次交手时的细节,并对自己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你又来了”和“这次轮到我了”意味的笑容……这种精神冲击是毁灭性的。
联盟士兵们的士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垮塌。许多士兵开始出现明显的战斗应激反应:手在握住武器时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听到艾瑟兰玩家那特有的、充满亢奋的冲锋呐喊声时会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甚至有人公开拒绝执行与艾瑟兰玩家交战的命令,宁愿接受军法处置,也不愿再去面对那些“从地狱归来的亡灵”。军营中弥漫着一种低沉、压抑、近乎绝望的氛围。
罗兰骑士试图力挽狂澜。他调集了军中更强大的随军法师,命令他们用覆盖性的烈焰风暴、连环闪电等大范围杀伤性法术来净化这些“不死者”;他督促士兵们组成更坚固、更密集的防御阵型,试图用钢铁壁垒阻挡疯狂的浪潮。然而,效果甚微。法术能够清空一片区域,阵型能够抵御一次冲锋,但代价呢?法师的精神力会枯竭,士兵的体力会耗尽,铠甲和盾牌会损坏。而对方呢?你或许能轻易地杀死他们十次、一百次,但他们总会带着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发起第一百零一次、第一千零一次的冲击。联盟的士兵,死一个就永久性地少一个;受伤的战友,需要漫长而痛苦的周期才能恢复,甚至可能留下终身残疾。这是一种绝对不公平的消耗战。
此消彼长之下,战场的态势开始发生逆转。联盟之前频繁进行的骚扰行动,如今变得举步维艰,往往是小股部队刚一靠近艾瑟兰的控制区,就会被闻讯赶来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玩家群体包围、淹没。甚至,一些之前被联盟占据、作为前进跳板的外围据点和哨塔,也被玩家们用纯粹的、“人海”(或者说“魂海”)战术,硬生生地、不计代价地夺了回来。他们用一次次死亡铺路,用尸体(虽然会消失)堆砌,最终将联盟的旗帜从废墟上扯下,换上了艾瑟兰那略显残破却依旧飘扬的徽记。
罗兰骑士站在前线一座刚刚被冲击过、墙面上布满刀砍斧凿和焦黑痕迹的堡垒了望台上,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石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眺望着远方,在夕阳那如同血染的光辉下,艾瑟兰的玩家们依旧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向着联盟的防线涌来。他们的呼喊声、兵刃撞击声、甚至还有隐约传来的、不合时宜的笑闹声,交织成一片,冲击着他的耳膜,也冲击着他坚守了数十年的信念。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他引以为傲的圣光信念,第一次动摇了。圣光能净化世间的邪恶与污秽,能治愈伤痛,能赋予信徒勇气与力量。但是,圣光该如何净化……“不死”?该如何应对这种超越了生死界限、违背了世界基本法则的存在?他的圣光术可以轻易焚毁一个亡灵生物,但面对这些会说话、会思考、会学习、甚至会在战斗中开玩笑的“不死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力。
一丝冰冷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上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对自己接受的、来自圣银联盟高层的命令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与这样一个无法用常理理解、无法用常规手段战胜的势力为敌,真的明智吗?圣银联盟,这个雄踞一方、信仰坚定的庞大组织,真的能从这个看不见尽头的战争泥潭中获取任何利益,而不是被一点一点地、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恐惧,这种比任何刀剑和魔法都更具侵蚀力的东西,正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堡垒中,在整个联盟军队中,悄无声息地、却无可阻挡地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