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仿佛自亘古蛮荒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粗粝的沙尘,呼啸着掠过一望无际的枯黄原野。时值深秋,天地间一派萧瑟,草木凋零,唯有几丛耐寒的荆棘在风中顽强地抖动着带刺的枝条。官道早已被车马和脚步践踏得不成样子,尘土混合着尚未完全冻结的泥泞,让行进变得异常艰难。
何宇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浆洗得发白的新兵号衣,走在队伍中间。他所在的这支新兵队伍,约莫百余人,是从京畿附近州县募集而来,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人人面带倦容,脚步蹒跚。队伍前后各有数名押送的老兵,骑着瘦马,不时呵斥着掉队或行动迟缓者,语气粗暴,带着边军特有的蛮横与不耐烦。
抬眼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灰黄色的土墙轮廓,在苍茫的天穹下显得低矮而坚韧。那便是此行的终点——肃州卫,一座矗立在长城防线之外的军事要塞。随着距离拉近,城墙的细节逐渐清晰:是由黄土层层夯筑而成,墙面布满风雨侵蚀的沟壑和斑驳痕迹,几座敌楼箭垛矗立其上,隐约可见值守士兵的身影,他们穿着臃肿的棉甲,像一个个凝固的黑点,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干燥的尘土、牲畜粪便的腥臊、远处炊烟带来的微弱柴火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凉、艰苦和隐隐肃杀的气息。这与何宇记忆中京华的繁华、贾府的精致典雅,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是软红香土、丝竹管弦,这里是黄沙扑面、金戈铁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里有硬邦邦的干粮袋,还有一枚触手温润的物件——贾芸临别所赠的那枚玉佩。指尖传来的微凉滑腻感,仿佛一瞬间将他拉回那个杨柳依依、暗香浮动的离别长亭,但随即,一阵更强的朔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沙土拍打在脸上,瞬间将那点温柔的幻象击得粉碎。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干燥的空气,肺腑间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却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不堪、眼神茫然的新兵,掠过两旁荒芜的土地和远处光秃秃的山峦,最后定格在那座越来越近的土城上。这里没有吟风弄月,没有勾心斗角于深宅大院,有的只是最原始的生存挑战和最直接的武力对抗。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并非恐惧,也非兴奋,而是一种踏入宿命轨迹的平静。他知道,告别了过去,这里便是他新征程的真正起点,是检验他所学、实现他所想的铁血舞台。
“快!磨蹭什么!天黑前进不了城,都他妈给老子睡野地喂狼去!”一名骑马的队官挥着鞭子,厉声催促,鞭梢在空中抽出刺耳的响声。
队伍一阵骚动,人们勉强加快脚步。何宇沉默地调整着呼吸,稳步前行。他注意到城墙根下散落着一些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应是依附军镇而生的流民或商户住所,烟囱里冒着稀薄的炊烟。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警惕地看着这支陌生的人群。城门口有兵士值守,检查着往来人等的文书,眼神锐利而冷漠。
终于,队伍在城门外停下。押送军官上前与守门军官交接文书,冗长而刻板的程序。何宇趁此机会,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座边塞小城。城墙比远看时显得更高大些,墙面上还有不少修补的痕迹,显然是历经战火。城门上方嵌着一块石匾,刻着“肃州卫”三个大字,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一切都在诉说着这里的岁月与艰险。
交接完毕,新兵们被驱赶着穿过幽深的城门洞。洞内阴暗潮湿,墙壁上挂着油灯,光线昏黄,映照着行人模糊的脸庞和堆放在角落的杂物。一出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还算宽阔的土路,两旁是排列相对整齐的营房和少数商铺,但整体景象依旧简陋破败。行人多是兵士,穿着各色号衣,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聚在一起闲聊,脸上大多带着边地特有的风霜与粗犷。偶尔有军官骑马经过,蹄声嘚嘚,引来一片敬畏或麻木的目光。
何宇被编入了一个标准的卫所军营区。所谓的营房,不过是比城外那些土坯房稍大一些的泥砖建筑,低矮、阴暗,窗户狭小,糊着发黄的窗纸。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汗臭、脚臭、霉味和劣质烟草
